第十九章 他们的计划(第4/6页)

我会杀了他,凯蒂。我会比警察提前找到他的。然后我会杀了他。我会把他埋进一个洞穴,一个远比你就要被埋进去的洞穴糟糕的黑暗洞穴。我会让他没有尸体可以保存,没有遗体可供哀悼。我会让他完完全全地消失,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他的名字他的人会像一场梦,短暂地出现在某些人的脑海里,在那些人醒来前便被遗忘殆尽。

我会找到害你躺在楼下桌子上的那个家伙,我会干掉他。他所爱的人——如果他有的话——会比挚爱你的人更伤心更痛苦,凯蒂。因为他们永远无法确切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用担心我要怎么办到这一切,宝贝。爸爸办得到。你从来不知道,爸爸杀过人。爸爸会处理好该处理好的事。爸爸会再做一次。

他转过头来看着布鲁斯的儿子。小伙子在这行待得确实还不够久,还是让这段长长的沉默闷慌了手脚。

吉米开口说道:“我要讣告上写着‘马可斯,凯瑟琳·璜妮塔,詹姆士与亡母玛丽塔挚爱的女儿,安娜贝丝之继女,莎拉和娜汀之长姐……’”

西恩和安娜贝丝·马可斯一起坐在后阳台上。安娜贝丝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一杯白酒。她已经抽了好几根烟,每一根都抽不了几口就捻灭了。她的脸被他们头顶上方黄澄澄的灯泡照得发亮。这是一张坚毅的脸,或许称不上漂亮,却相当引人注目。她一定很习惯被人盯着看,西恩猜想,不过她恐怕不知道人家为什么想要盯着她看。她有点儿让西恩想起吉米的母亲,但她不像她婆婆那样听天由命、畏畏缩缩;她也有点儿像西恩的母亲,具备了那种天生的泰然自若;事实上她在某些方面让他想到吉米。他看得出来安娜贝丝·马可斯是个有趣的女人,但绝不轻浮愚蠢。

“所以,”安娜贝丝对着正在替她点烟的西恩问道,“今天晚上你完成陪伴我的任务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不是——”

安娜贝丝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很感激你留下来陪我。所以说,接下来你要干吗?”

“去看我母亲。”

“哦?”

他点点头。“今天是她的生日。我跟我老爸要为她庆祝一下。”

“嗯,”她说道,“你离婚多久了?”

“有这么明显吗?”

“昭然若揭。”

“嗯。分居,事实上。有一年多了。”

“她还住在这附近吗?”

“不。她现在到处旅行。”

“你的口气有点酸:‘旅行’。”

“是吗?”他耸耸肩。

安娜贝丝举起一只手。“我很不喜欢自己一直对你这样——利用你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大可不必理会我的问题。我只是爱管闲事,而你偏偏又是个有趣的家伙。”

西恩脸上泛开一抹微笑。“不,我不是。我事实上是个很无趣的人,马可斯太太。去掉我的工作我什么也不是。”

“安娜贝丝,”她说,“叫我安娜贝丝就可以了。”

“好。”

“狄文州警,我很难相信你是个无趣的人。可是你知道吗,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转过身来正视着他。“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会假造罚单来搞人的人。”

“哦?”

“因为这种行为很幼稚,”她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幼稚的人。”

西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根据他的经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幼稚的时候。压力一大,狗屎愈堆愈多,任性幼稚的行为就会成为当下最容易的一条出路。

他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萝伦了——不论是跟他的父母,还是他寥寥可数的几个朋友,甚至是队上终于风闻他跟老婆分居的消息后指派给他的心理专家。但是此时此刻的安娜贝丝,这个才刚遭逢丧女之恸的陌生人,西恩可以感觉到她的需要——她需要知道,需要分享他的失落,她需要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得面对这种生命中不可避免的失落的人。

“我太太是剧团的舞台经理,”西恩淡淡地说道,“巡回剧团,你知道吧?去年《舞王》在全国巡回公演,我太太也跟着在全国跑了一圈。反正就是那一类的事。今年的剧目我不太清楚,《飞燕金枪》吧,也许。老实跟你说,我真的不知道。反正就看他们今年打算把哪一出搬出来重演。这组合够奇怪了吧?我的意思是说,光讲工作就够了,有哪一对夫妻的工作性质比我和我老婆还要南辕北辙?”

“可是你曾经爱过她。”安娜贝丝说道。

西恩点点头。“我现在也还爱着她。”他喘了口气,身子缓缓往后靠回椅背上,“那个被我恶搞的家伙,他是……”西恩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甩甩头,突然有股想要逃出这个该死的阳台、逃出这幢屋子的强烈冲动。

“他是你的情敌?”安娜贝丝轻声说道。

西恩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了,默默然地点点头。“说得够委婉。也好,我们就这么叫他吧。情敌。当时我和我太太之间早已累积了不少理不清的狗屎,然后我们两人又长时间碰不到面,就算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而这个,呃,情敌——就在那时候乘虚而入了。”

“然后你就发疯了。”安娜贝丝说道。甚至不是问句,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

西恩瞅了她一眼。“有谁碰到这种事还能保持风度呢?”

安娜贝丝坚定地回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暗示,语带讽刺实在有损他的格调,或者她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但你还是爱着她。”

“当然。妈的,我想她也还爱我。”西恩熄掉烟蒂。“她常常打电话给我。打过来,然后不讲半句话。”

“等等,她——”

“我知道。”西恩说道。

“打电话给你却不讲话?”

“没错。这个情形已经差不多持续了有八个月之久了吧。”

安娜贝丝朗声笑开了。“恕我冒犯,不过这真是我近来听过的最奇怪的事了。”

“我同意。”西恩看着一只苍蝇扑向那颗光溜溜的灯泡,随即又飞走了。“我想,总有一天,她会开口的。这就是让我一直撑下去的理由。”

他干笑了几声,然后听着自己那尴尬的笑声渐渐没入漆黑的夜色中。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各自抽着烟,聆听着苍蝇疯狂地扑向灯泡时的振翅声。

“她叫什么名字?”安娜贝丝问道,“你从未提到过她的名字。没有,一次也没有。”

“萝伦,”他说道,“她叫作萝伦。”

她的名字像一条从蛛网上松脱的银丝,在空气中飘飘荡荡。

“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爱上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