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电话。”

“你负责做什么?”

“开车。”

“你哥呢?”

“他没有参加。”

“那你们这伙人的第四个成员是谁?”

奥迪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在德西蕾问到那笔钱的下落时,他也以相同的动作回应,还把两臂张开,仿佛准备好了随时被搜身。

德西蕾问了更多问题——足足问了一个小时,但他们只是在各种圈子里兜来兜去,直到这起抢劫案的细节扭成了一团乱麻。

“我来跟你梳理一下,”德西蕾说,她的挫败感已经无可掩藏,“你是在劫案发生前一小时才遇到你们一行的其他几个人,在劫案发生之后才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且他们当时都戴着面具?”

奥迪点了点头。

“那些钱你们本来打算怎么处理?”

“再碰头的时候把它们分掉。”

“在哪儿碰头?”

“他们没说。”

德西蕾叹了口气,又换了一种说法:“你在这儿的日子并不好过,奥迪。我知道每个人都想从你身上分一杯羹——那些恶棍,这里的犯人。把这些钱还回去难道不会让你生活得相对轻松些吗?”

“我做不到。”

“那你想到有人在外面挥霍那笔钱,而你却在这里坐牢,心里不难受吗?”

“那笔钱本来就不是我的。”

“你一定觉得自己被骗了,你很生气,对吧?”

“为什么?”

“你不怨恨他们抛下你跑掉吗?”

“怨恨别人就像是你自己吞下毒药,却期待别人被毒死。”

“我相信你一定觉得这话很有深意,但是在我听来它就是狗屁。”她说。

奥迪苦笑了一下:“你曾经爱过什么人吗,特工?”

“我到这儿不是来跟你聊……”

“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难堪。”

现在回想起这个场景,德西蕾还能感受到和当时同样的情绪。羞愧。她之前从没遇到过一个人像奥迪这样自信,对自己的命运泰然处之,更不要说他还是个犯人。他不关心前路是否艰难,或者是否根本无路可走。甚至当她指责他说谎时,他都没有生气,还向她道歉。

“你能别再说对不起了吗?”

“好的,女士,对不起。”

德西蕾来到三河监狱。她把车停在访客区,从车窗往外看去,目光沿着草地穿过缠绕着铁丝网的双层围墙,扫过塔楼和监狱主楼里的狱警。她穿好靴子,从车上下来,理了理身上的夹克,准备好接受监狱接待访客那一套繁文缛节——填写表格,交出武器和手铐,搜包。

已经有好几个女人等在那儿,等探访时间开始——这些女人都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或者说罪犯——那些被抓住了的罪犯。真是些可怜虫。糊涂蛋。骗子。低等生物。要遇到一个好的罪犯,或者说一个好人是很难的,德西蕾想着。在她看来,最好的男人通常不是同性恋就是已婚人士,或是只存在于小说中。二十分钟后,她被带进典狱长的办公室。她没有直接坐下,而是让典狱长先坐下来,自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看着典狱长越来越不自在。

“奥迪·帕尔默是怎么越狱的?”

“他用从监狱洗衣房偷来的床单和洗衣机桶做成一个爪钩,靠那个爬过了围墙。越狱之前几小时,他说他要去洗衣房拿落在那儿的东西,一个尉官就让他去了,也没发现他没从那儿回来。我们觉得他应该是一直躲在洗衣房里,直到晚上十一点塔楼的守卫换班,才跑了出去。”

“警铃都没响?”

“有一个在快十一点的时候响了一下,但看起来像是线路出了问题。我们重启了系统,花了大概两分钟。他应该就是利用那点时间翻过了围墙。我们带着警犬一直追踪到丘克峡谷水库,但这可能是他用来甩掉我们的计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从那片水库逃脱。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在围墙外面安排了什么人接应他。”

“他身上有现金吗?”

典狱长在椅子里不安地动来动去,这种盘问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应付。“我们已经查过,帕尔默每两周会以一百六十美元的最高额度从犯人信托账户里取钱,但是几乎没在物资供应处花过什么钱,所以我们估计他身上最多可能有一千二百美元。”

现在距离越狱已经过去十六小时了,还没有人报告说看到过奥迪。

“昨天你们的停车场有没有出现过陌生车辆?”

“警察正在查看监控录像。”

“我要一份过去十年内所有探视过帕尔默的人员的清单,还有他的信件和电子邮件的所有细节。他在监狱里能不能接触到电脑?”

“他在监狱图书馆里干过活儿。”

“那里有互联网吗?”

“有,但是有监控。”

“谁负责监控?”

“我们有个图书管理员。”

“我想和这人谈谈。我还想和负责帕尔默的社会工作者、监狱的心理医生,以及所有和他有过密切接触的监狱工作人员谈谈。还有那些犯人——帕尔默有没有跟哪个犯人走得很近?”

“这些人我们都审过了。”

“可我还没审过。”

典狱长拿起电话,打给他的副手,说话的时候嘴里像叼着一根铅笔般咬牙切齿。德西蕾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语气里倒是很容易听出些端倪。她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大概就像一只出现在草坪派对上的臭鼬。

德西蕾在斯帕克斯典狱长的陪同下来到监狱图书馆,随后,典狱长称说自己要打几个电话,之后就离开了。现在他嘴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他等不及想用一杯威士忌漱漱口。他不像今天这么倒霉的时候,或许会喝过头,称自己犯了偏头痛,把窗帘都拉上,会议也随之取消。

他从一个文件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酒,往咖啡杯里倒了一杯。他出任三河监狱的典狱长已经两年了。他是从一个安全级别较低的小型监狱被提拔上来的,因为那座监狱在他管辖期间只发生过很少几件值得汇报的事故。这让人们对他的能力抱有一种错误的印象。如果这里的犯人也能这么容易被控制住,他们就不会关在这里了。

斯帕克斯典狱长从没思考过犯罪行为到底是犯人的本性引发的还是后天遭遇促成的,但他的确认为这是全社会的失败,而不只是矫正体系的失败。这个想法和当时的得克萨斯州政府并不十分契合,因为得州是一个把罪犯当牲口对待的地方,因此制造出了不少“沉默的野兽”。

奥迪·帕尔默的监狱档案正摆在典狱长的书桌上。他没有滥用麻醉剂或酗酒的历史,从没受过处罚,也没被取消过权利。入狱第一年,他因为和别的犯人发生冲突进了几次医院。被捅过(两次)。被砍过。被打过。被勒喉。被下毒。犯人们之后消停了点,但时不时还会有些人想要他的命。一个月前,还有一个犯人隔着牢房门把打火机里的液体洒进奥迪的房间,想把他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