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名狱警把莫斯从床上拽起来,让他半裸着跪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其中一名狱警朝莫斯背上甩了一警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可能就是对他不满,看他不爽,或出于其他任何让负责看管犯人的人产生虐待行为的心理。

莫斯被拖着站了起来,狱警往他怀里扔了一堆衣服,然后押着他往过道走去。他们穿过两道门,走下一道楼梯。莫斯的廉价棉质内裤失去了弹性,他只能用一只手提溜着不让它滑下去。为什么每次他被请出去的时候都没穿着一条像样的内裤呢?

一名狱警让他穿好衣服,然后把他的手腕和脚踝铐了起来,再用一条拴在他腰上的铁链连在一起。没有人对莫斯做什么说明,他就被带下扶梯,来到操场中央,那儿停着一辆监狱大巴,上面已经坐着几个狱友,被分别锁在不同的笼子里。看样子,他们是要把他转去别的监狱。转狱总是这样——安排在夜深人静、不大可能出什么岔子的时候。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他问另外一个犯人。

“别的什么地方。”

“这我看出来了。”

车门关上了。一共八个囚犯,分别关在几个大型金属笼子里,里面有地面排水管,有监控摄像头,还有边座。一位联邦法警背靠驾驶室坐着,腿上放着一把霰弹枪。

莫斯忍不住喊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没有人回答。

“我有权利知道,你们得通知我老婆。”

没有回应。

大巴开出监狱大门,往南驶去。其他几个犯人打起了瞌睡。莫斯看着外面的路牌,想弄清楚他正被带去哪儿。安排在半夜的转狱多半是跨州的。或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他们要把他送往蒙大拿州离家一千五百英里远的什么鬼地方。一个小时以后,大巴驶进了比维尔市附近的西加沙转运中心。除了莫斯,其他犯人都被带下了车。

大巴开走了。莫斯现在是车上唯一的犯人。那位联邦法警也不见了,车上另一个人就是司机,莫斯只能透过脏兮兮的塑料隔板看到他的背影。他们沿着59号公路往东北方向开了几个小时,来到休斯敦郊区,然后又朝东南方向开去。如果他们要把他转去别的州,这辆车就该把他送去机场。莫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快亮的时候,大巴驶下四车道高速路,转了好几个弯,停在一个废弃的服务区里。莫斯透过金属笼子往外看去,只看到一些树的阴影,根本没有监狱的灯光或警戒塔,以及用刺钢丝做成的铁丝网围墙。

穿制服的司机沿着大巴中间的过道走到莫斯的笼子跟前。

“站起来。”

莫斯转过身,面朝车窗,听到钥匙插进笼子的门锁,然后门被打开了。他的头被罩上一个有股洋葱味的麻袋,接着,一个不知是警棍还是枪管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背,推搡着他往前走。他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沙石嵌进了他的手掌。空气闻起来既清新又凉爽,仿佛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待在这儿,别动。”

“你们想干吗?”

“闭嘴!”

莫斯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耳朵里的血管突突地跳着。接下来的几分钟就像几个小时。他透过麻袋稀疏的线缝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车头灯的光柱从他身上扫过。两辆车。围着大巴开了一圈,在远处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又关上。两个男人走上碎石路,来到了莫斯跟前。透过麻袋,他能看到他们身体的轮廓。其中一个人穿着光亮的黑色皮鞋,正装,偏胖。当他挺直身板的时候,看起来要比实际上瘦一点。另外那个和他站在一起的男人身材更匀称,可能也更年轻,穿着一双牛仔靴和一条棕色的裤子。两人似乎都不急着说话。

“你们这是要杀掉我吗?”莫斯说。

“我还没想好。”年纪大一点的那个人说。

“我能说句话吗?”

“那要看情况。”

莫斯听到一把手枪子弹上膛、保险栓打开的声音。

“除非我明确地问你一个问题,否则你一个字都不许说,你听清楚了吗?”

莫斯没有回答。

“这就是一个明确的问题。”

“是,好的,听清楚了。”

“奥迪·帕尔默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那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和你做笔交易。”

手枪顶在莫斯头上,指着他右耳下面凹陷的地方。

“我愿意和你做交易。”莫斯说。

“告诉我奥迪·帕尔默在哪儿。”

莫斯听到手枪扳机往后移动的声音。

“可我没法告诉你我不知道的东西啊。”

“你已经不在监狱里了,不用再嘴硬。”

“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你也可能是在为你的朋友守口如瓶。”

莫斯摇了摇头。他眼前似乎有各种颜色在跳动。或许这就是人们说的临死之前会看到的光或是自己一生的画面回放吧。莫斯很失望。既然这样,那他睡过的那些女人、参加过的那些派对和享受过的那些好时光怎么没有出现?为什么他不能在脑子里看见它们?

年轻点的那个男人转身朝莫斯的肚子打了一拳。这一拳又狠又猝不及防,直接打中了莫斯胸骨下面一处柔软的地方。他张开嘴,疼得半天都喘不过气。说不定他这辈子都没法再好好呼吸了。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又有一脚踹在了他背上。莫斯往前栽去,脸埋进地上的落叶堆里,口吐白沫,口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你的刑期是多久?”

“终身监禁。”

“终身,嗯?你蹲了多少年了?”

“十五年。”

“有可能获得假释吗?”

“我抱着希望。”

年老一点的男人在莫斯身旁蹲了下来。他的嗓音和腔调听起来像乐曲一般,几乎快让人睡着了。这应该是一个来自南方的绅士。老派的那种。

“我们打算和你做笔交易,韦伯斯特先生。这是笔不错的交易。你甚至可以说它是一次此生难得的机会,因为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会看到一颗子弹从你眼窝里射出来。”

停顿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麻袋向上缩起,莫斯能看到眼前几厘米的草地。一只毛毛虫正朝他的嘴巴爬过来。

“什么交易?”莫斯问。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可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交易。”

“你有十五秒。”

“你还没告诉我……”

“十,九,八,七,六,五……”

“我愿意,我愿意!”

“这就对了。”

莫斯被拽着坐了起来。他的鼻孔里充斥着尿的味道,同时感觉到裤裆那里湿湿黏黏的。

“我们从这里离开以后,你要从一数到一千再把你头上的袋子拿掉。你会看到一辆皮卡停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钥匙插在点火器上。你会在皮卡的杂物箱里找到一千美元现金、一部手机和一本驾照。那部手机装有GPS追踪设备。如果你把它关掉或扔掉,或者它响的时候接电话的人不是你,当地警方就会向联邦调查局通报你从布拉佐里亚县的达灵顿监狱农场越狱的消息,我也会派六个人去你老婆住的地方——是的,我知道她住哪儿——让他们和她玩玩你在过去十五年里都不能和她玩的一种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