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托尼注意到卡罗尔的肩膀陷了下去。尽管他的劝慰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开诚布公总比隐瞒要好。一旦开始有所隐瞒,他们之间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也许比烧得时间太久的蛋白酥皮塌陷得都快。两人都没有比对方更近的朋友,信赖关系的坍塌两人谁都承受不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她叹了口气,从杯子里喝了一大口水,“只是这还不是全部。”她定定地看着杯子,缠在一起的浓密头发遮住了脸颊。

托尼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他让你别再用我了,是吗?”

卡罗尔对他的敏感吃了一惊,她挺起脖子,张皇地看着托尼,“你怎么知道?布雷克和你谈过了吗?”

托尼摇了摇头,“看他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了。”

卡罗尔马上理解了托尼的意思。“他不会找你这个外人谈话。我介绍你,他不采纳就结了。”

“说好听点,就是我算不得他经费或计划的一部分,”他笑了笑又接着说,“别为我担心,觉得在我身上花钱有用的郡警察局长多了去了。”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自己和我的组员。”

托尼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这种凡事斤斤计较,希望预算效益最大化的人是最难缠的。卡罗尔,有一点他说得没错,我的确不那么便宜。看来你必须和警方自己的侧写师打交道了。你的新上司看来喜欢美国的那套——在警察中培养自己的心理分析师——这比依赖那些不了解警界和街头现状的所谓专家要好得多。”只有像卡罗尔一样了解托尼的人才能听出他语调中的隐晦调侃。

“你真的值那么多。”

“有些警方侧写员也做得相当棒。”

“你怎么知道?”

他扑哧一笑,“我参与培训过他们。”

卡罗尔吃了一惊,“你从没跟我提起过。”

“因为这件事应该保密。”

“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呢?”

“你如果必须和他们一起工作,最好知道他们得到了许多最有经验的侧写师的真传。除我以外,负责教学的还有一些和我相处很久、在这个领域建树颇多的专家。这些年轻警官的知识还不够全面,无法独立完成治疗方案。不过他们都曾专攻过心理学的某一方面,他们也不是什么蠢蛋。给他们机会试试。别因为我就完全排斥他们。”他的话里隐含着一层两人都明白的意思。不幸的是,这不是提醒卡罗尔的好时机。托尼的话对卡罗尔并没起太大效果。

卡罗尔像躲避太阳光直晒的女人一样用手遮挡住脸。“托尼,布雷克简直是个混蛋。他暗示我选择你的原因是肮脏和腐败的。他知道我是你的房客。他的话听上去让人觉得我们的关系不止房东房客那么简单,似乎有什么要隐瞒一样。”她低下头,喝了更多的水。

很难理解布雷克这种地位的人为什么在还没有摸清下属能力前就要贬低手下这个最有能力的警官。如果事先征询过托尼本人意见,这个新来的布雷克厅长也许就不会在预算的问题上拿卡罗尔立威了。其他交情深厚的男女也许是私底下的情侣,在金钱上弄些猫腻,但托尼和卡罗尔因为合作而建立起的纽带却没有发展成肉体关系。起初,托尼确实因为一贯不擅与女人相处而无法面对她,卡罗尔也明智地没有把自己看作是解救他的女人。尽管他们默契地控制着各自的情感,但在合作过程中,确实也出现过一些帮助他克服恐惧、使他们走到一起的契机。只是每次他们都会遇到一些障碍。鉴于他们经历过了那些暴行,障碍不是轻易就能去除的。托尼永远忘不了因为自己而使卡罗尔无助的那一幕和卡罗尔因此而受到的摧残。他还一度以为卡罗尔永远在深渊中走不出来了呢。托尼认为卡罗尔对她自己和工作带来的一切没有任何感谢。托尼不知道布雷克是否真的了解两人之间的历史,不过外面的流言已经多得足够让布雷克把托尼用来作为对付卡罗尔的武器。他痛恨这种可能性。“蠢蛋,”他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应该在上任之初多找些盟友,而不是疏离你这种骨干,”他干笑一声继续说,“你这种既听话又能干的下属可真是太少了。”

卡罗尔挪动了一下身体,托尼觉得她可能是想抽根烟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许是考虑搬出这里的时候了。我是说,我决定搬回布拉德菲尔德时,我们讲好我是过来暂住的。”她轻轻耸起一侧的肩膀,“那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做回警察呢!”

“好在这一切问题你已经完美地解决了,”托尼尽量掩饰着伤感。“我能明白你想找个适合自己心情的地方,空间也最好大一点。但千万别因为我的关系而搬走。”说着他半边脸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找你借牛奶喝的生活了。”

卡罗尔的笑容十分惨然。“我对你只有半夜里借点牛奶的作用吗?”

好一阵两人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托尼打破难耐的沉默。“有时我觉得我们能维持那么简单的关系就挺好。”他叹了口气又说,“卡罗尔,我真的不想让你走。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了。不住一起的话,我们很难见上一面。我不擅长抓住一个人,更掌握不了你颠来倒去的工作时间,你一走我就见不着你了。”说着他站起身。“你想喝葡萄酒吗?”

加里·哈科普舔了舔手指上的油,然后把油擦在裤子上。比萨至少冷了三个小时,不过他并不介意。他把吃饭当成一种机械的习惯,思考间隙才吃些饭,有什么他就吃什么。是什么口味他才无暇去管呢。他喜欢这个七天二十四小时不用打电话就能叫到食物的世界。鼠标轻点,他就能叫到中餐、印度菜、泰国菜或比萨。大多数日子他只有拿快递和洗澡时才会稍稍离开电脑。

在他居住的社区,加里的生活并不算十分特别。大多数人和他的生活大同小异。他们时不时会露出头来和不同类型的客户见上一面,不过这样的场合能免则免。如果把他们算成一个独立的族群,那这个族群无疑会在几代内死光。

加里很喜欢他的那些计算机。他喜欢逡巡在虚拟现实之中,不用离开自己狭小发臭的公寓就能在广阔的时间和空间遨游。他从为客户解决问题的过程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也尝到过偶尔失败带来的酸楚。

他的大多数活是从西麦西亚郡政府那儿揽来的,当局大多让他干一些简单的数字运算。比如说,使用一台特定计算机,用键盘输入特定的信息,然后让软件开始运作,没过多久答案就出来了。这种活五岁小孩都能轻松地胜任。

但搜集删除的文件碎片就是另外一回事。找出这些碎片,判断它们所在的方位,再像玩拼图游戏一样把它们拼接在一起——这是一个巨匠的工作。做了一番粗略的探察以后,他不太情愿地承认自己的软件做不了这种活。需要有更好的软件——他非常清楚这种软件哪里才能找到。在虚拟世界工作了这么多年,加里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者和工作伙伴。其中大多数人即便在火车上和他坐在一起他都认不出,但是他知道他们的账号名和网络代码。今天他要找的就是网名叫华伦·戴维的人。只要同伴有求,华伦总能提供相对应的商品。说到精通虚拟空间,华伦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两人的交情甚至要追溯到互联网出现之前,那时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只能使用黑客或盗用电话线的技术在以太网上通过公告牌联络。在加里的眼中,华伦是真正的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