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第2/8页)

克里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而卡罗尔仍然处于震惊状态,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抱怨或窃窃私语。一涉及托尼·希尔,她总是特别脆弱。她也不想这样,但她的情绪在这样的时刻总会暴露无遗。“什么……”她的声音因过度紧张而沙哑。

她清了清喉咙。“情况有多糟糕?”

“根据我听到的消息,他的腿被砍得不轻,都跪下来了,流了好多血。医护人员花了一点时间才靠近他,因为那个拿着斧头的疯子还在。”克里斯说。

这已经很糟糕了,但比她预想得好得多。膝盖被砍和失血都可以康复,不是什么大事,真的,特别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天啊,”卡罗尔说,松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说这个病囚攻击了一位值班人员,拿走了他的钥匙,还把他的头踩成了肉饼,然后到了医院的主区,打碎了玻璃,拿到了消防斧头。”

卡罗尔摇了摇头。“在布拉德菲尔德精神病院有斧头?在神经病保全医院里?”

“显然那就是问题所在。保全就意味着许多锁上的门和嵌着钢丝的玻璃。但出于健康和安全需要,发生火灾和电子门锁系统坏掉时,你得把病人弄出去。”克里斯摇摇头。“你要是问我,我认为这真是胡说八道,”她在卡罗尔带有警告意味的表情面前扬了扬手,“是的,好吧。让那些疯子被烧死几个,也比让我们遇上这样的事情强。值班人员死了一个,另一个因内部器官不可逆性受损而病危,再加上托尼被砍?我真该放些杀人狂来阻止他。”这些话被克里斯用强烈的伦敦腔说出来,听上去很糟糕。

“这不是选择题,你知道的,克里斯。”卡罗尔说,她的内心与小队长反映一致,但她知道带着情绪不能进行常识意义上的讨论。这些天,只有没心眼的人才会在工作场所讨论真实想法。卡罗尔喜欢她的队员,不想因为别人听到这样的谈话而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她尽力扭转话题。“所以,托尼是怎么被牵连的?”她问,“那是他的病人吗?”

克里斯耸耸肩。“不知道呢。即使是这样,他也显然就是那一刻的英雄。他分散那个疯子的注意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护士将受伤的值班人员拖离危险区域。”

但他却没有时间救自己。“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谁是我们这周末的值班长?是萨姆吗?”

克里斯摇摇头。“本来应该是萨姆,但是他和宝拉换班了。”

卡罗尔跳起来打开门,扫视一下大办公室,看见宝拉正在挂外套。“宝拉?过来一下。”她叫道。这个年轻的侦探穿过房间时,卡罗尔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愧疚。不久以前,她曾置宝拉于险境,而且还真发生了危险的事情。那当然是一次官方批准的行动,但卡罗尔承诺过要保护她,但是没有做到。失败的行动和最亲密同事的牺牲给宝拉带来双重打击,让她失去了继续做警察的信心。卡罗尔了解这个情绪。她自己也曾经因非常类似的原因有过类似处境。她尽可能地弥补宝拉,但是说服她重新开始的那个人是托尼。卡罗尔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但是因为他,宝拉才有可能继续做一名警察。对此,她心怀感激,即使这些一直在提醒她作为领导的不足。

卡罗尔走到一边给宝拉让路,然后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宝拉靠在玻璃墙上,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仿佛这样可以掩饰最近的消瘦。黑棕色的头发看起来像是用毛巾擦干后就忘了梳,木炭色的裤子和汗衫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

“托尼怎么样了?”她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刚刚才知道这起攻击事件。”卡罗尔说,小心翼翼地不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责难。

宝拉看起来受到了刺激。“噢,天!”她咆哮道,“我绝没想到你会不知道。”然后她又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们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最初是在周六早上看电视时知道的。那时我以为已经有人给你打过电话了。”她沮丧的声音越来越轻。

“没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在戴尔斯同我的兄弟和父母团聚。我们没有开电视或者收音机。知道他在哪个医院吗?”

“布拉德菲尔德红十字医院,”宝拉说,“他们周六给他的膝盖做了手术。我问过,他们说手术还算成功,他自己感觉也不错。”

卡罗尔站起来,抓起包,“很好。如果你要找我,就到那里去找。那么昨夜也没有发生其他事件需要我们处理?”

宝拉摇摇头。“没什么事。”

“真走运,我们手头上已经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了。”卡罗尔走到宝拉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我想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她走出去时说道,“但我仍然要再打电话确认一下。”

嘴巴很干,干得无法吞咽。这是塞满棉花一样的脑中冒出的最大的想法。他眼皮颤动着,隐约知道眼睛无法睁开一定有原因,但是他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他甚至不太确定是否要信任脑中传来的模糊的警告。睁开眼怎么会这么困难?所有人总是毫不费劲就能做到。

答案快速揭晓。“该醒了吧。”声音是从他左耳边传来。声音相当熟悉,但同他目前杂乱无章的生活有点不匹配。

托尼将头转到一边,这个动作又引起说不出是哪里的疼痛。他咕哝着睁开眼睛,然后便觉得闭着眼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我待在这里,你至少可以有人说说话。”她的嘴巴紧闭成一条线,表示并不相信这个说法,这个表情他记得很清楚。她将手提电脑关掉,放在旁边的桌上,跷起二郎腿。她的腿比她的脸美多了,托尼的这个想法毫无意义。

“对不起,”他声音嘶哑,“我想是药的原因。”他伸手去够托盘上的水杯,但是够不着。她没有动。他试着自己坐起来,却愚蠢地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左腿夹着沉重的夹板,几乎无法移动,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迫使他倒吸一口冷气。伴随着痛感,他想起来了,是劳埃德·艾伦大叫着他听不懂的话将他击倒,还想起那斧刃上耀眼的蓝色锋芒。他一度痛到麻木,最后失去了知觉。随后意识模糊,医生在谈论他,护士在讨论他,电视在播放他,而她,带来的却是愤怒和不耐烦。

“水?”他提出请求,不确定她是否愿意。

她发出一声温柔而浪漫的叹息,然后举起水杯,将吸管塞进他的嘴里,这样他不必坐起来就可以喝到水。他小口地吸着水,享受着嘴唇重新被滋润的感觉。吸,品,咽。他重复着这个过程,直到杯中的水被喝掉一半,然后将头靠回到枕头上。“你不必留在这里,”他说,“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