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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静奈被川野武雄约了出来。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静奈本想置之不理,可又怕他胡闹,就接受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见上一面的请求,约定在池袋的一家咖啡店碰面。

见面后,川野一个劲儿地责问她为何不回短信。

“你的电话也打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静奈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工作太忙了……对不起。”

“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三周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旅行的事都商量好多次了,却总不给个痛快的答复,结果还是没法预订宾馆。不是说好了要去温泉吗?”

“没说好吧。我只说要去也行。”

“那还不一样?你知道我为此作了多少准备吗?”

“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我上次也说了,工作太忙,总抽不出空来。”

“工作,工作,总是工作,保险的工作就那么重要吗?既然如此,说起来,我也是你的客户啊。我不是为了让你完成指标签了保险合约了吗?客户的话,你可以当成耳边风吗?”川野松弛的脸颊涨得通红,说得痛快淋漓,唾沫直喷到静奈眼前。

静奈猛地抬起头——他终于说出了静奈期待的话。

“原来你是为了和我去温泉旅行才买的保险?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啊?”川野惊得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吗?”静奈提高嗓门追问。周围人的视线唰地集中到她身上,可她一点也不在乎。或许这正是她需要的效果。

“没、没有的事……”川野突然结巴起来。这也在静奈预料之中。

“你不是这么说的吗?因为买保险了,所以要一起去温泉。”

“没、没说过啊。”

“你说过。你刚才还在说,客户的话不能不听。”

川野惊慌失措,陷入混乱,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静奈摆出一副羞愤欲哭的样子,“我竟被当作那种人……好,保险合约取消好了,把钱还给你总可以了吧?”

“你别急啊,不是这么回事。对不起,我赔罪,行了吧?你先冷静一下嘛。”川野一脸焦急,刚才的紫红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之色。

静奈双手掩面,长出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冷静下来。她在指缝中窥视川野,只见他已狼狈不堪。

骗男人的钱并不难,麻烦的是事后如何甩掉。川野和高山久伸不同,不会认可为追求理想到国外发展那种话。钻起牛角尖来,说不定他会提出一起前往。他已到中年,却仍和孩子一般难缠。对付这种男人,就得从气势上压倒他。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呢?静奈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会是谁呢?泰辅在附近伺机而动,但若不发暗号,他不会打来电话。

“你的手机响了。”川野说道。

“听见了。”静奈没好气地说,将包拉了过来。一看来电显示,她冷若冰霜的脸刹那间缓和下来,是户神行成。

静奈拿起电话,站起身,按下通话按钮,朝川野看不见的方向走去。

“喂,我是高峰。”她用轻快的语调说。

“啊,我是户神。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想问问您。今晚能见个面吗?”

“呃……”

“啊,不一定非要今晚不可。只是想尽可能早一点……”

“现在就行,我没问题。”

“您在哪里?”

“池袋。有点小事,快结束了。”静奈边说边偷偷看了川野一眼,他依然垂头丧气。静奈马上改口道:“嗯,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和行成约好后,静奈回到座位,脸上再度罩上严霜。低着头的川野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窥视了静奈一眼。

“是上司。问我这么忙又疯到哪里去了。我说正和客户在一起,他就问是否已签约。我无话可说。”

“我要是签个什么合约就没事了吧?”川野探出身子,露出谄媚的目光。

静奈摇摇头,将手机塞进包里。“这种事我不麻烦你了。还能再麻烦你吗?”

“那要怎么办才好……”

“什么也不要你做。”静奈站起身,从钱包中取出咖啡钱放到桌上。

“哎,等等——”川野慌了,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我要仔细想想,暂时不和你见面了。等我冷静下来,会给你电话的。”

“YUKARI……”

静奈径直离去。走出自动门时,她心想:YUKARI的汉字到底怎么写?

去车站的路上,静奈给泰辅发了短信:“甩川野,倒打一耙战术成功。户神行成来电,约银座见面,像有话要说。”没等她走入地铁站,泰辅的回复就来了:“明白。我要为那个行动作准备,先回去了。”

静奈收起电话,一种担心在胸中蔓延开来。她知道“那个行动”。虽说功一也与泰辅在一起,应该没有问题,但万一失手将会被捕。她难以抑制内心的焦躁不安。

约好见面的地点是银座二丁目的一家咖啡店。行成已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正在眺望外面的大街,但似乎有什么心事。如果他真的在眺望大街,不应该没看见从那里走过的静奈。

听到静奈的招呼声,行成果然大吃一惊,他转过头愣愣地“啊”了一声。

“一本正经的,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呢?”

行成伸手去抚摩脸颊。“是这种表情吗?真是对不起。突然把您叫出来,真不好意思。事情办完了吗?”

“嗯,一干二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静奈在对面坐下,由衷地微笑道,“一些朋友计划去温泉旅行,可又凑不齐时间,只好取消。刚办完手续。”

“哦,您喜欢温泉?”

“只是喜欢和朋友一起玩。”

“大学同学?”

“不,初中和高中的。大学在京都啊。”

静奈谈起了朋友的工作情况,其中有时装设计师,有保险公司外勤。那位做时装设计的朋友最近为了去美国进修,竟然和未婚夫分手了。不用说,这些都是虚构的故事,登场的人物就是她以前骗男人钱财时用过的角色。正因如此,她说得生动流畅。

行成听得很认真,还不时露出惊讶的神情。看他这副模样,静奈渐渐内疚起来,同时也感到十分空虚。他听得津津有味的事只是一个叫高峰佐绪里的虚构女子所说的,一些世上并不存在的朋友的小插曲。

静奈忽然停下,将手伸向正在融化的冰红茶。

“怎么了?”行成不解地问道。静奈知道,他这么问并非因为她突然住口,而是她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

“没什么。都是些无聊的小事,怪不好意思的。”她露出笑容。

“怎么会?我觉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