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围城,角逐东京(第2/7页)

王润生瞧得真切,知道这群毡帽人不是善类。他面露急色,想出声催促,却被身边的孙文拦下了。杜心五已跟随孙文有一段时日,为孙文出生入死过多次,孙文对杜心五也算了解颇深。此时孙文沉着而镇定,这样的态度,来源于他对杜心五的绝对信任。

待那群毡帽人逼近至不足三丈远时,杜心五忽然冲附近的人群使眼色,并且举起右手连挥三下。

就在附近的人群中,十几个来自各会党的身手矫捷之人,早已潜伏了多时。杜心五方才等待,就是为了等这数十个毡帽人走入埋伏好的圈子。接到杜心五的命令后,十几个来自各会党的人,立刻行动起来,或打或骂,乱来一气,制造骚乱。原本就杂乱无序熙攘拥堵的人群,被这样一瞎起哄,顿时你推我挤,叫骂翻天,陷入完全混乱的状态。那批毡帽人原本已十分接近目标,此时却突然陷入混乱的中心地带,拼了老命也是举步维艰,别说向前,就连后退一步也是难上加难。

杜心五趁机领着孙文等人,继续向前走,很快挤出人群,朝码头的东北侧疾行。

砰砰数响,身后响起了刺耳的枪声!

原本一团乱麻的人群,因听到这阵枪声,要么四散逃避,要么蹲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杜心五想方设法制造的混乱局面,瞬间便不攻自破。那批毡帽人,也不再遮遮掩掩,纷纷掏出衣摆下的手枪,三步并作两步,挤出人群,朝走远的孙文等人追去。

十几个会党的人,不顾生死,飞扑而上,好歹阻下了几个毡帽人,就地扭打起来。枪声作响,难免流血伤亡。原来蹲趴在地上的人群,大部分都爬起来抱头逃窜。那群挤在人群中的保皇派学生,此时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奔逃的行列,转瞬间便作鸟兽散。

金蝉脱壳

在东京湾码头的东北侧,有一片入海口。一条名叫隅田川的外流河,自北而南流经东京城区后,在此注入大海。

杜心五等人奔行至入海口附近,跳上了停泊在岸边的一艘船。这艘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旭旗,乃是黑龙会的船,黄兴等人此时正守在船上接应。孙文一行人刚一上船,黄兴立即让船夫开船,逆着流水,驶入隅田川。

待那群毡帽人追抵岸边时,载有孙文的船早已去远。

一部分毡帽人当即沿河岸飞奔追赶,另一部分毡帽人抢了靠泊在岸边的两艘商船,乘船追击,欲要水陆包抄,分头夹击!

进入船舱后,孙文用水洗去面妆,恢复了本来的容貌。他摘下礼帽,与黄兴等人一一见过。

此时危险仍未解除,杜心五甚至来不及引见胡客,便立马扑到窗前,盯着外面的情况。

“这帮人是什么来历?”杜心五问道。

“南帮。”胡客不假思索地说。

方才在码头上时,胡客已经注意到,这群毡帽人的手臂上都戴着一圈黑纱。当日胡客夜潜红船,阴差阳错地刺杀了南帮暗扎子的领头人,如今这群毡帽人臂缠黑纱,恰好与此事挂上钩。这群毡帽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如此看来,南帮必然又从国内增派了一批暗扎子前来。

“船速提到最快。”胡客望了一眼沿水陆两路逐渐追近的毡帽人,“在进入神田川之前,绝不能被这些人追上。”

到底是黑龙会的船,寻常的商船自然无法相比,船速提到最快后,原本已经追近的两艘商船,逐渐被甩开,岸上追赶的毡帽人,更是被抛下了一大段距离。

然而毕竟未脱险境,且船舱也非商讨大事的地方,孙文等人都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舱内一阵静默。

直到此时,胡客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孙文。虽已年近四十,但孙文的容貌仍十分俊雅,寸长的头发,隶字的胡须,配以一身青灰色长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出书生的儒雅气质,但那对看似慈祥的眼睛里,却饱含着硬朗坚毅的内容。孙文的身子骨很瘦,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瘦,但不知为什么,胡客总感觉孙文的身上,透着一股子常人所不具有的特殊气质。

船行一阵,守在窗前的杜心五轻轻吐出两个字:“快了。”

黄兴等人立即抬起了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站起身来。

在船的前方,一座气势恢宏的桥梁,已然遥遥在望。

那便是两国桥了。

在江户时代的早期,隅田川上修建起了第一座桥梁。因桥的东西两侧分属武藏国和下总国,故该桥建成后,便被命名为“两国桥”。此时黑龙会的船逆流而上,一旦穿过这座两国桥,就将抵达神田川和隅田川的交汇点。

在穿过两国桥底时,胡客回望后方追赶的毡帽人。距离已经被拉得足够开了。他转回头来,冲杜心五点了点头。

“转左!”杜心五提高了嗓音。

向左转向,那就是要进入神田川了。

杜心五话音一落,心中便想:“想必宋先生和陶先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吧。”

胡客的猜测是正确的,后方追赶的这群毡帽人,正是南帮暗扎子。

那晚在红船上,南帮暗扎子的领头人被胡客刺杀,南帮很快从国内增派了一批新的暗扎子前来,一则调查领头被杀一事,寻找凶手;二则继续刺杀孙文的行动,誓要将孙文的性命永远留在东京。

此时此刻,眼看黑龙会的船越行越远,站在商船船头的暗扎子新领头人,不由窝了一肚子火。他的脾气有些暴躁,将毡帽摘下来,捏握在手中。可就算他将毡帽撕成粉碎,那也无济于事。这两艘抢来的商船船速不快,想追上黑龙会的船,无异于天方夜谭。沿河岸飞奔追赶的另一部分暗扎子,已经落后商船有数十丈远,更别提追赶前面黑龙会的船了。

穿过两国桥后,前方黑龙会的船忽然向左转向,消失在了神田川的河湾交汇口。

领头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神田川是隅田川的支流,河面的宽度远远比不上隅田川,甚至有一截河段异常狭窄。黑龙会的船如果一直在宽阔的隅田川上行驶,两艘商船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迟早会让它跑没了影。但在河道狭窄的神田川上,情况却很可能有所不同。神田川横穿东京城区,乃是一条热闹繁华的河流,河道上常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穿梭。神田川的河道偏偏过于狭窄,一旦有其他大型船只行驶,阻拦了河道,黑龙会的船必然减速,甚至被迫停下,这就给了后面的商船追赶的机会。

领头人急忙命令两艘商船转向驶入神田川。他下达命令的口吻十分急切,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神田川上果然往来船只极多。暗扎子的商船刚一转入神田川,便和两艘迎面而来的小型客船错身而过。放眼望去,前方河道上还有不少零星船只,黑龙会的船已经减慢速度,尚未走远。再往前行驶不久,就将进入那截狭窄的河道,黑龙会的船定然跑不了!领头人右手举起,已经捏得有些变形的毡帽重新扣在了头上。“想走水路逃进神田区,”他嘴角微微一扬,心中暗道,“我定叫你们没这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