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烧江南制造局

黑蚓

一路飞驰,到了日落时分,胡客进入了瑞州府地界。

此时已经出了湖南省,进入到江西省境内。

但胡客还是没有追上那女人乘坐的马车。

胡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坐骑累到极限不要紧,在途经的县城换一匹就行,日落天黑也不要紧,踏着夜色继续追赶便是。

越往前追,胡客越是担心。

马车的速度肯定会慢一些,可是他已经一口气从清晨追到了日落,仍然不见目标。也许那女人在途中寻了某家客栈停车歇息,若真是这样,胡客就追过了头,反而离那女人越来越远了。但沿途经过的客栈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胡客不可能每一家客栈都停下来查看。他原本就比那女人晚出发一个半时辰,不能因为这些事再多做耽搁。

胡客只有继续向前。

他打算再追一段路,如果仍然不见目标,便可以确定那女人的确是在途中停车休息。那时他便停下来,守在官道上,静候那女人经过。

如此马不停蹄,到了午夜时分,胡客已经追到了南昌城下。

此时的南昌城内燃起了一片火光,远在城外的胡客一眼就能望见。

这一幕和昨晚十四号当铺被焚毁的场景实在太像。胡客急忙打马入城。

胡客的预想变成了现实,起火的建筑,正是刺客道在南昌府设置的十八号当铺。胡客赶到时,十八号当铺的大部分建筑已经被大火吞噬,不时哔哔啵啵地爆出火响。

这已经是遭殃的第十三家当铺了。

胡客知道,那女人并没有在中途休息,反而和他一样马不停蹄,并且已经先他一步,从南昌城里经过了。

当铺附近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胡客问了围观者,但火起时附近的居民都在睡觉,没人知道这火是如何燃起来的,只得知火势被人发现时,是在一刻钟之前。

不过一刻钟而已,还没有走远。

胡客立即纵马出城,继续向东追赶。

一直追到了后半夜,在鄱阳湖畔,胡客终于追上了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停在一处酒家的马厩旁。这马厩挨着官道而建,借助上方悬挂的灯笼,胡客可以大略看清马厩里的情况。纯黑色的外厢,车轮包了铁皮,车厢的背面有“风顺”二字,正是胡客要追寻的目标。马车已经卸了套,前端支在地上,拉车的马则在马厩里休息。

胡客抬头看了看酒家的招牌,名叫幽兰酒家。马车出现在这里,那女人一定是住进了幽兰酒家。她不可能一直赶路,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休息的时候。

胡客没有住进幽兰酒家。那女人虽然受了伤,可她在路过南昌城时却荡平了十八号当铺。胡客听陆横说过,江西省的当铺全都设置了埋伏,那女人能一举荡平十八号当铺,想必与埋伏的青者大战过一场,如此说来,她的伤势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那女人的能力太强,胡客已经吃过亏,必须谨小慎微。在不清楚对方的具体情况时,胡客不敢贸然与她摊牌。

胡客选择了正对酒家的一户民宅。

胡客敲开了民宅的大门,向主人家表明了来意,要在此住宿一晚。

主人家的神情颇为诧异,望了一眼对面的幽兰酒家,那意思是为何放着对面舒适宽敞的酒家不住,偏要来住这普普通通的民宅,心想难不成是酒家客满了?不过有银子收,主人家自然乐意效劳。主人家收了宿费,带领胡客往空置的房间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今晚真是古怪,刚来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说着他轻轻一笑,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头。

胡客进门的时候,见院子里拴着一匹马,本以为是主人家的,但主人家的一席话,却让他立即生了警惕。

“还有别的人住进来?”胡客问。

“可不是?刚住进来不久,是个老头。”主人家举着灯,照亮路过的一间房,“就是这儿。”

“外面是他的马?”胡客又问。

“是啊,我家又不养马。”主人家回答道。

深夜不住酒家,却来住民宅,胡客倒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大半夜里骑马,说明是在赶路,可偏偏又是个老头,并非精力充沛经得起颠簸的青壮年,这些矛盾之处,不免让人起疑。

胡客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暗暗记住了这间房的位置。

多年来练就的警惕性,让胡客不由自主地对住在隔壁的老头生了戒心。但让胡客没想到的是,他没去探那老头的底细,倒是那老头主动找上门来了。

胡客刚住进房间不久,房门便响了。敲门的人正是住在隔壁的老头。

这老头已经一大把胡子,头发也白了一大片,但仍显得很精神,尤其是一对眼睛,在烛光下格外有神。

胡客打开门后,老头对胡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是谁。”他说这话时,右手举起了一张画像。那张画像上绘了一张人脸,所绘样貌正是胡客。

这是天层分发到每个兵门青者手中的画像,如此说来,眼前的这老头,也是兵门的青者!

“黑蚓。”那老者毫不避讳,直接介绍了自己,“你应该听说过我。”

胡客当然听说过。

黑蚓这个名头,在道上十分响亮,只不过他人如其名,好似潜行在黑暗地底的蚯蚓,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因此绝大部分青者都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据说黑蚓是兵门中资格最老的青者,刺龄长得令人难以想象,同时他又是兵门中最厉害的潜伏者,潜伏的本事无人能及。他和屠夫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刺客,但毫无疑问他和屠夫一样,都是极难对付的硬手。胡客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此人。

“我对‘鬼’没有兴趣。”胡客已被天层列为“夺鬼”之争竞杀的目标,黑蚓的言下之意,是他不想与胡客为敌。当主人家领胡客走过房门外时,黑蚓从门缝里偷瞄了一眼,主人家提在手中的灯,照亮了胡客的脸。黑蚓一眼便认出胡客是画像上的人。他见胡客扭过头来警惕地看了一眼,便知胡客生了戒心。他不想因胡客的怀疑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主动过来拜访。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各行各事,互不相犯为好。”黑蚓自认为表达清楚了来意,转过身打算离开了。

胡客却忽然叫住了他:“你在跟踪住进对面酒家的女人?”

黑蚓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转回头来,并不说话,两只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胡客。

胡客猜得不错,黑蚓的确是在追那女人,而且已经追了很长一段时间。

“道虽同,但不相为谋。”胡客抬手道,“请吧。”

黑蚓微微一笑。从他的笑里,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他转过身去,离开了胡客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