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马克(第4/4页)

可是当我把钱包拿出来,才发现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只剩下两欧元三十五分和一张毫无用处的信用卡。斯蒂芬从她的兜里翻出了另外一欧元四十分。我们的车票需要二十欧元。

“看,”斯蒂芬指着横在巴黎郊区快线B线入口的十字转门闸机说,“每个人都过了那道栅栏门,他们都没有票。我们也可以跟在某人后面溜到另一边。大家都这么做。”

“没门,斯蒂芬。无票乘车是违法的。我才不管大家是不是都这么做。”

“什么?那有其他办法吗?”

我什么也没有对她说;我开不了口,只能冒险走到大厅,捧起双手,摆了个全球通用的乞讨的手势。虽然这样很丢人,但是总比受环境所迫逼自己去做违法的事要好。

斯蒂芬并没有试图阻止我;她只是抱怨着:“你一定是在逗我。”然后把行李拉到附近的栏杆旁,坐在其中一个箱子上面,双手托着腮。此时此刻,我真想藏进地底;即使路过的歹徒或者骗子把我揍成烂泥,抢走我的一切,把我碾成灰,我也不会觉得沮丧。

这真是屈辱的四十分钟。我不知道是谁的尴尬更让我感到火辣辣的痛——我自己的,还是斯蒂芬的。她就坐在栏杆旁,只希望自己不在这儿,在天涯海角都无所谓;只要不认识我,和任何人认识都无所谓。就在我让自己如此荒唐、漫无目的地、有操守地站着时,那些个子高大的孩子嘲笑我,游客们从我身边飞快地掠过,赶着上班的人叫我滚蛋,直到一位肤色较深、戴着白色法国军帽的男子出现,他微笑着走近我。他的妻子、儿子和女儿在他身后耐心地看着。他的妻子围着彩色的希贾布[37],他女儿的则是一条长长的紫色的。他的儿子——

简直是缩小版的父亲——穿了一套整洁的西装,用英语对我说:“我的兄弟,今天我们向真主阿拉祈求些什么?”

我坦白地说:“我和我的妻子需要十六欧二十五分买通往机场的轻轨票。”

那个男子拿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掏出来两张五欧元和一张十欧元纸币递给了我。我能看见钱包里一分钱都不剩。我觉得我应该拒绝,可忽然又觉得这似乎是我今天所做的最不诚实的一件事。

“谢谢,”我说,“谢谢你(法语)。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会把钱还给你。”

“不用了(法语),”他说,“在你祈祷的时候,想着苏莱曼和他的家人,好吗?”

“谢谢你。”我望着这家人离去的身影再次道谢,感觉自己像个骗子。我永远都不会为那个人祈祷。我没有信仰,也不祈祷。我根本没什么可以给他。

“现在开心了?”我走到斯蒂芬旁边时,她说,“收下一位可能比我们还穷的人的钱。”

“是的,的确很开心。”我说。

“很好,马克。真是太好了。”她盯着我足足看了五秒钟,我可以看到她眼中燃烧的怨恨,她还是无法克制住。“我很高兴你能捍卫自己那套神圣的道德。可你却无法在你的妻儿被一群拿着武器的人拽进卧室时出来保护她们!”在我流露出委屈之前,她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