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马克(第2/3页)

我又抛出一粒花生,落在了它和我之间。那只松鼠蹦跳着挪得更近了。接着又一粒,只有三十厘米远。现在,我向四周望去,发现没有人在看着我,便把一粒果仁放在掌心,等待着。

那只松鼠犹豫着,来到了离我一臂远的地方。它有些紧张,一直向后望着它那些同伴。可它还是没能抵制住诱惑。它过来拿果实,我用左手按住它的肩膀。它蠕动着,胡乱地抓着,试图咬我,但是我紧紧地攥着它,把它的爪子按在身体上。

这个小动物的心脏跳得飞快,让我觉得甚至会蹦出来。它的皮毛温暖柔软;一秒钟之前,它还信任我。

“对不起,小熊鼠。”我说,然后把它放走了,在远处的小路上扔了一把花生米,让它去捡。真正的佐伊,我那七年前离去的女儿,绝不会想让我为她去杀死小动物。我回过身,低头看着盒子,棕色的血迹和闪亮的肉块把纸壳浸湿了一大片。这也不是她想要的。我把那束金色的头发从盒子里拣出来,塞进兜里。离开的时候,我找到一只垃圾箱,把那发臭的盒子扔了进去。我最终意识到,要救她已经太迟了。我永远都救不了她。

我驱车离开,向南开,没有回家,我想着那块墓碑,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把我们仨的名字刻在一起的地方:佐伊,奥黛特,我。我把车停在了贝里福列特的一家小型购物中心的外面,在走去海边的半路上,拨通了电话。

“喂?奥黛特。”

一阵沉默,一阵凉爽的海风,一场聚会,布里斯托尔到开普敦之间遥远的距离。“马克。你好。”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啊,真的没有。老样子。”背景里有孩子的声音。她有两个孩子,我觉得。她没有再婚。上次听说她和另一个人同居了,不是他们的父亲。“周六的早上,你懂的。足球,购物。”

“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你呢?”

“还不错,谢谢了。”随后我意识到,给奥黛特打电话不是为了交换愉快的谎言。“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哦?”对方立刻警惕起来。

“是啊。它引发了很多的……”鬼魂?“回忆。”

“当然。我能想到会是这样。”我能听出来她努力保持着礼貌。

“我不想打扰你。我正试着去回忆。可怕的是,好多事情都模糊不清了。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但是佐伊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我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一直很讨厌猫,不是吗?”

“讨厌猫?不。她很喜欢它们。记得吗?你还在她七岁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了双Hello Kitty的运动鞋呢。”

“是Hello Kitty的吗?我记得不是啊。”

“你买的是那双,马克。”

“不。我给她买的是一双黑色高帮运动鞋,画着史酷比。”

“呃。她怎么会想要那双呢?她讨厌那部动画片。它吓到了她。她很容易害怕。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从语气上看,她处在愤怒的边缘。她还在生我的气。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而我也没找出她应该原谅我的原因。“好吧,谢谢了。很抱歉打扰你。”

她听出了我的不安,于是缓和了语气,含糊地说了些安慰我的话。“肯定是Hello Kitty的。我还记得自己一直在想,你去买那么小女孩的东西肯定很奇怪。实际上,我的电脑里有照片,我很确定。我去找一下,然后通过邮件发给你。”她总是那么善良。我们曾经相爱过。

“太感谢了。”我挂断电话,在购物中心发现了一家小酒吧的招牌:是由卡斯特啤酒赞助的廉价钢质招牌,写着“沃尔特的酒桶”。为什么不喝一杯呢?斯蒂芬以为我四点才会回家。

我锁上了车,突然想到穿着这身西装出现在那种地方看起来会很怪异。但我别无选择;我的衬衫上沾着血迹。我在后视镜里审视着自己,扣紧了外套,然后推门而入。刚到中午,但酒吧里的人相当多,散发着昨天的汗酸味、烟臭味、油烟味和今天的啤酒味。前窗全部涂着广告,所以在昏暗的光线下,我除了能勉强看出来一群男人,也许还有几个女人向上盯着电视里的橄榄球赛,几乎看不清其他东西了。我坐在了吧台边,柜台后面的男人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占了一位常客的座位。通常情况下,这足以让我转身出门,然后回家,回到属于我的熟悉的、安全的咖啡馆,可今天不同。我坐直了身体,点了一杯生啤。酒保一声不吭地倒着酒。

“今天结婚?”一个离我有两个座位远的男人转过来冲我友好地抿嘴笑着。他看了一眼我的西服,自己身穿着运动裤和一件有污迹的T恤衫。“最后一杯自由之酒?”

“啊,不是的。有约,”我说。“见客户。”

“这样啊。”他把目光转向吧台旁的屏幕。

“谁对谁?”我问道。

“暴风队对力量队。”

“现在比赛是不是太早了?”

“在珀斯打的,”他说。“在澳大利亚。”他身体从我面前扭开,把脸转回到屏幕。“是的,你知道的。超级橄榄球。”

我忍不住去想,或许自己让他感到失望了。有那么一会儿,我期待自己带着有趣的故事进来——关于逃避神职或者昨夜妓女的故事,能帮他暂时逃离的故事。

我喝了一大口尝不出味道的啤酒,向四周看去。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便注意到胡乱搭配的、满是污渍和划痕的深木色家具,安静的酒客抬头看着屏幕,好像那些是他们逃离生活的大门,并且刚刚永远地关闭了。现在不是一整天可以欢快地喝醉的时候,在这个季节为比赛而兴奋又为时过早。沿着台阶上去,有一个摆放着几张台球桌的房间,音乐从假的投币式自动点唱机里播出,那是一个假的塑料外壳模型,里面通过扬声器播放着从卫星电台接收的时尚流行乐曲。几个年轻的女人随着音乐无精打采地移动着。我看不出她们是醉了还是神志不清,或者只是累了,但在中午就看见有人那样动着实在有些不对劲。

我抬头看着电视,才几分钟的工夫,这时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当我再次看着眼前,杯子已经空了,上半场的比赛也已经结束,电视里正播放着汽车广告。我的手机在外套里哔哔地响着。酒保只是冲我的酒杯扬了扬下巴,我点点头,查看手机的信息。

有些奇怪,但接到你的电话还是很高兴。你听起来怪怪的。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就是那张照片。

吻你

我推着吧台向后挪,模糊地意识到那些顾客正看着我跌跌撞撞地走过磨损的地板,凭直觉走向卫生间,穿过台球厅,穿过拱形的走廊来到了散发着小便和粉色块状空气清新剂味道的隔板外,最后关上身后的门,震惊地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