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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是什么?”帕莫尔满脸迷惑地问。

“他失踪了!对不对?他早就失踪了。他为什么会失踪,要说理由,可能有好几个。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你也不打算知道。现在,除了他以外,可能有好多人都在生死关头。她告诉我,这件事万分重要,也绝对机密。现在就请你赶紧办,拜托!”

那天晚上,除了两伊战争及华盛顿发生的军售丑闻案以外,这个世界倒是非常平静。帕莫尔到蒙彼利埃广场参加剑桥大学校友聚会,与会人士都是像他这样的单身汉,不过也挺有意思的。关于这个场合的报告,后来也传到了我们这个委员会中。

“你们当中有没有谁最近曾听说过一个名叫斯科特·布莱尔的人?”帕莫尔在聚会将近尾声时弹奏着肖邦的钢琴曲,突然之间,一串音符让他想起了尼基这个人。“有没有人知道斯科特·布莱尔这个人的?”根本没有人听见他的问话,所以他又问了一次。

“他是早我们好几届的人了,是三一学院的。”房间的那头传来了很模糊的声音,“是历史系的,也是个爵士乐狂。他要以吹萨克斯维生,但他老爸不让他这么蛮干。巴雷·布莱尔是个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家伙。”

帕莫尔猛力弹奏了一下琴键,响声使邻近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我说,他是不是个讨人厌的间谍?”他清清楚楚地一个字一个字说了出来。

“父亲啊?他死了。”

“笨蛋!我说的是儿子,巴雷。”

说话的人好像是从一块帷幕后头冒出来似的,越过了一群比他年轻的人之后,来到他面前,手中拿着玻璃杯。而帕莫尔意外地辨认出他是早八百年前在三一学院的好友。

“我实在不知道巴雷是不是一个讨人厌的间谍。”这人对帕莫尔说着。言谈之间,神色并不怎么和悦,而此时周遭的嘈杂声又变本加厉了起来,“但如果一定要以这种资格来评定他,他可就不及格了。”

经这么一说,他更是好奇了。帕莫尔回到外交部里间宽大舒适的房间后,重拾起尼基交给他而他暂时交给清洁人员保管的信封和笔记本。平日钻研公文的他,面对这桩离奇事件,也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换了苏俄司里的奈德和他的同僚来论此事,话就难听得多了。他们会说,在任何文明国家里,像帕莫尔这种人,都应该自己找个既高又静的地方自行了断,平静地吊在那儿,让别人去凭吊他毕生的成就。

帕莫尔拿着笔记本赏玩。一玩就玩了两晚外加一天半的时间,因为他觉得这几本笔记实在是太好玩了。他没有把那牛皮纸信封打开,因为尼基在上面亲笔写了一行字:“除斯科特·布莱尔先生或情报单位最高负责人以外,任何人不得拆阅。”他像尼基一样,坚信私自拆阅别人信件是不对的,更何况这封信两端都被密封得死死的,而帕莫尔也不是那种会硬来的人。但那本笔记上头有疯狂的格言、名人隽语、讨厌的政客和军人的谩骂,又零乱地提到普希金这种纯文艺复兴式的人和克莱斯特5这种自毁性人物,着实使他着迷。

他一点都不觉得事态紧急,也不认为需要负任何责任。他是外交官,不是“朋友”,即那些间谍。而在帕莫尔的字典里,“朋友”是指那些聪明才智不如他的人。事实上,他经常在口头上表现出一种不满,说英国正统的外交部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掩护那些情报人员为非作歹的机构。帕莫尔自己也是一位饱学之士,涉猎相当广泛,曾经修过阿拉伯文,并且在近代史这个科目上还得过第一名;也曾利用闲暇自修俄文及梵文。他样样都好,惟独缺乏数学及处世的常识。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跳过另两本笔记上那些记载得整整齐齐的数学公式不看,而偏偏去管那些作者以涂鸦之笔写出来的哲学漫谈。这也可以解释(虽然委员会很难接受这样的解释)为什么帕莫尔会不遵守驻外人员处理变节者的标准程序,也不管情报处主动或被动拉拢,而尽管做他自己的事。

“他做了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提格。”在他决定了要与人同享所获的时候,终于在星期二将此事告知了在研究部门里一位相当高级的同僚。“你真的应该好好研究一下他这个人。”

“但我们又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个他,帕莫尔?”

而帕莫尔就是有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震动。

帕莫尔这位资深同事瞄了那笔记本一下,又看了看第二本,然后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看第三本,之后又看着第二本笔记中的图形。最后,他以专业的本能,接管起这件紧急事件了。

“我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很机灵地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的。”他说。但再稍加思索之后,还是决定亲自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因为实在是十万火急。他先以绿线电话通知了奈德,叫他等着。

虽然晚了两天,地狱之门还是打了开来。星期三凌晨四点钟,在维多利亚街奈德所属的粗矮砖造分部,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苏俄司”,还是灯火通明,日后成为蓝鸟小组成员的一些人正在房子里像无头苍蝇似的开着会,而这个会议到此也接近了尾声。五个小时后,奈德在一处河堤边高局耸立的新大楼情报总部里主持完了另两次会议,又回到了他的办公室。眼前零乱的档案,就好像那些临时招来的女工们在路上设置的重重路障一样。

“上帝可能会用神秘的方式进行。”有人听奈德在转接任务空当时对他那红发助手布拉克这么说,“以他挑选那些家伙所用的方式来说,简直是太差了。”“家伙”在俗语中,是指活的消息来源,而活的消息来源用正统的语言说来,也就是间谍的意思。奈德说“家伙”的时候,指的是尼基?是卡佳?抑或是那几本笔记的无名作者?还是他心里早已有了底的那一位英国绅士、大间谍巴托洛梅·斯科特·布莱尔?布拉克不知道,也不在乎。他虽来自格拉斯哥,但父母都是立陶宛人。抽象的观念,会让他火大。

至于我呢?我必须再等一个星期才会出面,等着奈德心不甘情不愿地决定,是拖出他的老马行动的时候了!我自知一向是匹老马。一直到今天,我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教名怎么回事。“老帕尔弗莱在哪里?”他们说,“我们那个乖乖的法律雄狮呢?叫那个玩法律的进来,最好停一下,问问老帕尔弗莱。”

我是个很快就可以解决的人,你用不着在我身上花很长的时间来研究。霍拉帝欧·本尼迪克特·德帕尔弗莱是我的全名,但你听了之后可能马上就把前面的都给忘了,甚至可能对“德”这个字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而只记得后面的帕尔弗莱。在情报局里大家常叫我哈瑞,我自己也常如此叫自己。当我独个儿回到那毫无生气的单身宿舍弄饭给自己吃时,我更是这么唤着自己。我是个罪犯的法律顾问,以前曾与麦基合伙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是个情报单位的小职员,随时准备在正义女神的天平上偷斤减两、耍弄招数,而正义女神却是我一向景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