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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是即将静默不语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让我们来下断语?”克莱福如此建议,他的话中多少有批评巴雷没有资格下断语的意味。

“因为我太优秀了,就是这么回事:心思敏捷,大出风头。算了吧!”

不过,在此的人,没有一位不是想把所听到的一股脑儿全记起来,你只消看看鲍勃脸上愉快的笑容就会明白。“巴雷,我想你对自己是太苛刻了点。没有人该为自己逗趣而自责,你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而高谈阔论罢了,听起来是如此。”

“你们在说些什么?”克莱福对巴雷说,他实在是不解鲍勃的好意。

巴雷耸了耸肩膀。“要如何在两餐饭之间就重建苏联这个王国。杯酒之间达成和平、进步和开放。不用强制而立刻就能解除武装。”

“你是不是时常拿这些题目大做文章?”

“当我在苏联的时候,的确是的。”巴雷被克莱福不友善的口气给激怒了,没好气地说。不过,他的不快都是瞬间就消失了的。

“我们能否知道你们都在讲些什么?”

但是巴雷此刻不是在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克莱福听,他是在说给自己和房间里所有的人听,说给与他同样在此作客的人听。一点接着一点,慢慢地道出了他一生中的荒唐行为。“停战能否成功,并非取决于军事,亦非取决于政治,而是取决于人类的意志。我们必须要决定我们要的是和平还是战争,并且早做准备。因为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就得看我们所掌握的是什么。”他停顿了一下,“这是我的当务之急。”他再一次选择了奈德,向他解释道,“为了准备辩论,我遍读文章。”

他似乎觉得有必要作更多的解释,于是又开始说话。“那个星期中,我就好像是他们的专家一样。我曾经想过我的公司可能会很快就订下一本书,那是在书展中,有个情报贩子要我拿下一本关于苏联开放政策与和平危机的书的英国版权。都是些过去和现在的主战派写的文章,对战略重作评估。而他们找了一些六十年代的老政客签了出书合约后,真正的和平最后就会来临吗?这只能显示这些人在离职以后仍具有一点影响力罢了。”

他再次向我们道歉,让我们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觉得有必要先减少他可能会带给我们的震撼呢?聪明的鲍勃,以他坦率的个性,应该早就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了。

“对我来说,这个主意蛮不错的!巴雷。我能看出来,一旦你们取得了版权,一定有利可图。也许你自己也可以赚上一笔。”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诡异地笑了笑。

“你有所隐瞒,”克莱福话中带刺地说,“而且你已推敲过这整件事,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吗?我了解,要让一个人重述酒后的奇思怪想,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如果你能尽力而为,我们会感激不尽的。”

我很奇怪克莱福到底学到了些什么,如果他有学到的话?而他又是在哪儿学的?到底是谁招他、惹他了?情报局是在哪儿找到这些蠢蛋的,而居然还让他们我行我素,在这儿横行霸道?

还好,巴雷面对再一次的攻击,始终保持着风度。“我说我相信戈尔巴乔夫。”他平静地说,说完又喝了一口水。他们也许不相信,但我相信。“我说西方的工作是去找他另外一半的底细,而东方的责任是承认他们所拥有的这一半的重要性。我说如果美国果真把停战看得比送一些笨蛋上月球或是在牙膏上搞一些粉红色的线条还要重要,那东西双方老早就和解了。我说西方最大的罪恶就是相信我们如果在武器竞赛上多浪费些金钱,就可使苏联破产,而其实他这么做,是拿全人类的命运来赌博。我又说,我们挥了挥军刀,就给了苏俄头子们一个借口把大门深锁,到处驻扎军队。”

沃尔特哼的一声,发出了一阵笑,然后立即用手掩住他难看的牙齿。“噢!老天,所以,我们该为苏联的病态负责了!真是荒唐到了极点。你难道没有想到他们是自作自受吗?你难道没有想到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关在他们的偏执狂里?没有,他并没有想到,我可以看得出来。”

巴雷听了他这番话仍然不形于色,继续他的自白。“有人问我,我认不认为核武器已经为人类维持了四十年的和平?我说那完全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这就好比说滑铁卢和塞拉耶佛之间的和平是靠火药来维持的一样没有道理。我说,无论如何,什么是和平?原子弹没有阻止过朝鲜战争,也没有阻止过越战。它没有让捷克免去被人吞并的命运,也没有遏阻过柏林被封锁的事实,更没有让柏林墙不矗立起来,或让阿富汗不遭侵略。如果说这就是和平,那么,让我们试试没有核弹,我们能不能缔造和平。我说,现今我们需要的不是在太空中进行试验,而是在人性中进行试验。美苏两个超级强权必须携手合作来捍卫这个世界。我可是蛮机灵的!”

“那么,你相信不相信这些胡说八道的事情?”克莱福问道。

巴雷似乎也不知道。他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很随和,而且也变得很腼腆似的。“之后,我们就谈到了爵士乐。”他说,“比克斯·贝德贝克、路易斯·阿姆斯特朗、莱斯特·杨。我自己也奏了一些曲子。”

“你是说有人有萨克斯风?”鲍勃兴奋得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他们还有些什么?低音鼓?一组十件鼓?巴雷,我可不相信。”

我起先以为巴雷是要走出去。突然之间,他不再紧绷着身子,而是站了起来,先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略带歉意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奈德也警觉性地站了起来,因为他怕布拉克会先他一步去抓他。但是巴雷走到一半,就停在一张矮桌旁站着。接着蹲在桌前,开始一边用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桌边,一边鼻子里还轻轻哼着“巴巴巴巴”的声音,在他用手模拟着各种乐器的伴奏下,唱着曲。

鲍勃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手了,沃尔特也是一样。我和奈德则笑着。惟独克莱福一人不觉得有任何可赞赏之处。巴雷表演完了,又把他的杯子拿了回来,重新坐了下来。

“然后他们就问我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椅子。

“是谁说的?”克莱福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使人厌恶的怀疑。

“是在场的某个人,这有什么重要的吗?”

“我们何妨假设凡事都重要。”克莱福说。

巴雷又装着他的苏俄腔调说话,听起来黏黏的,又有压迫感。“‘好!巴雷,就算你说的都对,又是由谁来主持这些在人性里的试验?’我就说:‘由你们。’他们听了都非常惊讶地问:‘为何是我们?’我回答说,‘因为一旦有剧烈的变动,俄国人要比西方人容易承受。他们的领导阶层人数少,又有一群深受传统影响的知识分子。在西方的民主社会中,你很难登高一呼,就让众人听你的。他们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很满意,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