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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暂歇一口气,让欧斯纳德能露出会意的微笑,也让自己有时间继续发挥精湛创意。拣选出隐藏的高潮,班尼一定会这么说。让滔滔创意涌入脑海,为你广大的听众把故事润饰得更添风味。

“安迪,这次的逮捕以及口供,都建立在一张十万元支票的基础上。由我们的朋友米盖尔开给被控的杀手,在巴拿马的银行兑现,只因为他们愿意冒险相信银行有保密义务,可以让他们免受睽睽众目的窥探。”

“那位就是女主角。”欧斯纳德说,不胜欣羡,“看来她已经回心转意了。”

“一往情深哪,安迪,她现在陪着米盖尔出席每一场神圣的婚礼,不过听说她痛恨法定追诉期限。你今晚看到的,就是米盖尔与阿曼达重返荣耀的凯旋仪式。”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嗯,首先,安迪,”潘戴尔继续说,他对这个案子其实了解有限,但展现出的全知全能却让自己很兴奋,“有笔高达七百万美元的幕后资金让我们英明的法官可以经营货运生意,专门从哥斯达黎加非正式进口米和咖啡,而且不劳我们工作过度的官员费心,因为他弟弟是海关非常高层的官员。”

“然后呢?”

潘戴尔爱这一切:他自己,他的声音,还有他凯旋再起的感觉。

“我们那个负责调查米盖尔起诉证据的审判委员会作出明智结论,认为这些罪名毫无实据。他们认为在巴拿马,请杀手不必用到十万元,一万就差不多了。更何况,经验老到的首席法官怎么会在心智健全的情况下,自己签一张支票给雇来的杀手呢。委员会仔细考虑后认为,这些罪名是企图抹黑高尚的党国忠仆。我们在巴拿马有句谚语,司法不外人情。”

“他们拿那个杀手怎么了?”

“安迪,他们又把他抓来审问一番,所以他就屈服了,作出第二份自白,说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米盖尔。下达指令的是个留胡子戴墨镜的男士,他只在西泽花园饭店的大厅见过一次,而且当时还停电。”

“没有人抗议吗?”

潘戴尔早就开始摇头,“艾尔尼·狄嘉多和一票搞人权的圣人试过,但是和往常一样,他们的抗议就像砸在石头地面,只留下一道信任的鸿沟。”还没来得及思索就脱口而出。但他像货车出轨的司机,努力回到正途。“其实艾尔尼也不是老像大家以为得那么崇高。”

“谁说的?”

“同个圈子的,安迪,消息灵通的圈子。”

“意思是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伺机而动?”

“听说是这样。”潘戴尔神秘兮兮,垂下眼帘,推心置腹地说。“我不能再多说了,希望你别介意。如果我不谨慎一点,就会说出有违露伊莎最佳利益的事。”

“那支票呢?”

潘戴尔很不自在地发现,就像那时在店里,欧斯纳德脸上那对小眼睛,在温和的表面变成两个黑暗针孔。

“恶意伪造,安迪,你不也一直这样认为?”潘戴尔回答道,觉得自己的两颊燃烧起来。“涉案的银行出纳被解雇了,我很欣慰地说,所以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当然,其中有些白种绅士。白种人在巴拿马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比大部分人了解的还重要。”

“天杀的,什么意思?”欧斯纳德问,眼睛仍紧盯着他。

意思是,潘戴尔瞥见一个名叫韩克的荷兰人,那家伙习惯和人没来由地乱握手,掏心掏肺地咕咕哝哝,讲些杂七杂八的事。

“共济会,安迪,”他这回认真躲开欧斯纳德凝视的目光,“秘密社团。主业会。上流阶级的巫毒教。再买个保险,以防宗教不管用。邪教迷信盛行的地方,巴拿马。你该看看我们一周两次疯彩票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欧斯纳德压低声音,让音量无法超出桌子的范围之外。

“两个方式,安迪。”

“什么?”

“嗯,一个我称之为葡萄藤21,也就是我那些绅士们星期四傍晚的聚会。他们很喜欢在我店里聊些真心话,喝杯小酒。”

“第二个方式?”又是紧迫盯人的凝视。

“安迪,如果我告诉你,我那间试衣间的墙壁听到的告解比教堂里的神父还多,我岂不是出卖他们了?”

但是,还有第三个方式,潘戴尔没提。或许他自己沉迷其中而毫不自知。也就是裁缝工作。那是改善人们的工作。那是裁剪、塑型的工作,让人们可以成为他内在世界可堪理解的成员。是说服力。远远跑在前头等着他们追上来。会让人变得更伟大或更渺小,单视他们提升或威胁他的存在而定。缩小狄嘉多,放大米盖尔。而哈瑞·潘戴尔像软木塞漂在水上。这是潘戴尔在狱中学来,且在婚姻中日益精进的生存法则,目的是让自己在充满敌意的世界里感到惬意自在,让自己觉得可以忍受,让自己找到助力,让自己不再浑身是刺。

“当然啰,老米盖尔现在打算的是,”潘戴尔继续说,灵巧地摆脱欧斯纳德的凝视,微笑环顾室内,“享受他最后的春天,我会这么说。干我这行看得可多啦。前一天还是朝九晚五的好爸爸,好丈夫,一年做个几套衣服。一到五十岁的隔天,就跑来做双色的鹿皮裤和鲜黄外套,然后他们的老婆不停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看见他们。”

然而,尽管潘戴尔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欧斯纳德仍然没停止凝视。那双敏捷的棕色狐狸眼仍然盯着潘戴尔。如果有人在这团混乱中还肯费事仔细察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表情犹如发现金矿的人,不知道该跑去找外援,还是自己独力开挖。

一队狂欢作乐的人大军压境。潘戴尔爱他们中的每一个:

朱利叶斯,我的天哪,看见你真是太好了。先生!见过安迪,我的好朋友——法国债券经理人,安迪,他的账单有问题喔。

莫狄,太好了,先生——基辅来的年轻投机客,安迪,是新一波的阿许肯纳吉斯22新移民,这让我想起我的班尼叔叔——莫狄,来向安迪打个招呼吧。

日本贸易中心年轻潇洒的和夫先生和他的娃娃新娘,城里最美的一对璧人——平安,先生!夫人,致上我最高的敬意——三套西装加备用的长裤,但我还是没办法告诉你他的另一面,安迪。

佩德罗,年轻的律师。

费岱尔,年轻的银行家。

荷西—马利,安东尼奥,萨尔瓦多,保罗,稚嫩的股票经纪人。这几个脑袋空空、细皮嫩肉的富家大少,也就是西班牙文说的“白尾族”23,二十出头的凸眼证券商,只担心自己的男子气概,却喝酒喝到欲振乏力。在握手、拍肩,以及“周四见,哈瑞”的声音之间,潘戴尔低声评论他们的父亲是谁,谁有多少身价,他们的兄弟姐妹又如何巧妙分布在各政党里。“耶稣啊!”等他俩终于再度独处时,欧斯纳德衷心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