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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形势”这个像脚注的字眼,让史托蒙特第一次掌握事实的线索。但年轻的西蒙·皮特抢了先。西蒙是个淡黄头发的顽皮高个子,绑着马尾,马尔毕专制的老婆曾命令他剪掉,却徒劳无功。他是新人,目前包办其他人都不要做的所有事情:签证、信息、大使馆快完蛋的计算机、本地的英国侨民,和等而下之的事。

“或许他可以分担我的一些工作,长官。”西蒙厚着脸皮自告奋勇,一手高悬像在投标。

“例如先从‘英格兰之梦’着手?”他添上一句,指的是一批巡回展出的英国早期水彩画,此时正在巴拿马海关腐朽,让伦敦的大不列颠协会绝望哀号。

马尔毕的遣词用句比平常更吹毛求疵。“不,西蒙,恐怕不行,我想他不能接手‘英格兰之梦’,谢谢你。”他回答道,细长如蜘蛛的手指选了一个纸夹,一边沉思一边打开。“你们知道的,严格来说,欧斯纳德并不是我们的一员。应该说是他们的一员,如果你们了解我的意思。”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史托蒙特竟然无法了解这么显而易见的推论。“对不起,大使,我不懂你的意思。谁的一员?他是联络员还是什么的?”他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他不是企业派来的吧,是不是?”

马尔毕耐住性子,对着纸夹叹了口气,“不,奈吉尔,就我所知,他并不是企业派来的。他或许是企业派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他的现在也了解有限,他的未来对我来说更是未知数。他是个朋友。不,我要赶紧说,是真正的朋友。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活在希望里,但愿他终将在适当时机成为朋友,一个那样的朋友。你现在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停顿一下,让心思单纯的人能跟上他的脚步。

“他从公园对面来的,奈吉尔,嗯,现在是河了。听说他们移走了。以前是公园,现在是河。”

史托蒙特终于能再开口:“你是说,朋友要来设站?在巴拿马?他们不行哪。”

“真有趣,为什么不行?”

“他们走了。他们抽腿了。冷战一结束,他们就关门大吉,把战场全留给美国佬啦。这是产品分享的协议,条件是要他们保持距离。我参加了督导这项交易的联席委员会。”

“诚如你所言,奈吉尔。但有差别,我得这样说。”

“有什么变化?”

“形势,假定这么说。冷战结束,所以朋友走了。现在冷战卷土重来,换美国佬走人了。我只是猜测的,奈吉尔。我不知道,不比你清楚。他们要讨回他们的位置,我们的主子决定把位置给他们。”

“多少?”

“目前只有一个。如果他们搞得成功,毫无疑问,一定会要求更多。或许我们会看到过去那段昏头转向的日子又回来了,我们外交单位的主要功能又变成替他们的活动提供掩护。”

“告知美国人了吗?”

“没有,他们不知情。他的身份仍不公开,只有我们知道。”

史托蒙特细细体会这个消息,法兰瑟丝卡却打破沉默。法兰很务实,有时务实过头了。

“他会在大使馆里工作吗?我指的是他本人。”

马尔毕对法兰瑟丝卡说话有不同的嗓音,也有不同的面容,游移在指导与关怀之间。

“是的,没错,法兰,他整个人。”

“他会有幕僚吗?”

“我们被要求提供一位助理。”

“男的还是女的?”

“尚待决定。不容挑选的人决定,应该是,不过现在什么事都说不准。”低声窃笑。

“他是什么官阶?”这回是西蒙·皮特。

“朋友有阶级吗,西蒙?真好玩。我总是把他们的身份当官阶。你不是吗?我们是同一群人,在我们之外,还有他们那一群人,看法应该和我们不同。他是伊顿出身的。很奇怪,部里有些事告诉我们,有些事又不肯透露。不希望我们对他有成见吧。”

马尔毕念的是哈罗公学。

“他会说西班牙文吗?”法兰瑟丝卡又来了。

“听说很流利,法兰,可是我从来不认为语言代表什么,你说呢?一个用三种语言出洋相的人,在我看来,比只用一种语言的人还蠢上三倍。”

“他什么时候到?”史托蒙特又问。

“十三号星期五,再适合不过了。也就是说,我接到的通知是,他会在十三号到达。”

“离现在还有八天。”史托蒙特抗议道。

大使伸长脖子,看着那张女王头戴羽毛帽肖像的日历。“真的?嗯,好吧,我想是。”

“他结婚了吗?”西蒙·皮特问。

“没有听说,西蒙。”

“意思是没有?”——又是史托蒙特。

“意思是我没被告知他已婚,因为他要求的是单身宿舍,所以我想,不管他结婚没,他都会单身赴任。”

马尔毕将张得大开的手臂小心收拢到一半的位置,让双手刚好可以搁在脑后。他的姿势虽然有些古怪,却常自有意义。现在这个姿势的意思是,会议该结束了,打高尔夫球去。

“这是全职工作,顺便一提,奈吉尔,不是暂时的。当然,除非他被扫地出门。”他又加上一句,稍显开心。“法兰,亲爱的,我们讨论过的备忘录草案让部里很火大,你可以熬夜赶工吗,还是已经做好了?”

又是贪如豺狼的微笑,如老去年华般悲伤。

“大使。”

“什么,是奈吉尔呀,见到你真好。”

会后二十五分钟。马尔毕把文件塞进保险箱。史托蒙特逮住他独处的机会,马尔毕很不高兴。

“欧斯纳德干吗要掩护?他们一定告诉过你。你不能给他一张空白支票。”

马尔毕关上保险箱,设好密码,直起身子,瞄一眼手表。

“噢,我想我已经给了,不给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拿走他们要的东西,这不是外交部的错。欧斯纳德的赞助人是大有来头的跨部门组织,谁都不可能抗命。”

“叫什么?”

“规划与执行。从来没想到过我们也具备这些功能。”

“谁掌控?”

“没有人。我问过相同的问题,人事处给出相同的答案。我应该收下他,而且感激不尽。你也一样。”

奈吉尔·史托蒙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筛拣来信。在他那个年代,他有在压力下保持冷静的美名。马德里爆发丑闻时,他的风度简直堪称典范,这也让他安然脱险。因为当史托蒙特送出辞呈时,人事处长已打算批准,但更高当局却仍然挺他。

“嗯,好吧,九命怪猫。”人事官咕哝,声音来自他以前印度事务署宏伟幽暗宫殿的深处。他草草和史托蒙特握手,宣告未来的命运。“对你来说也不算雪中送炭。是巴拿马。可怜的人,好好享用马尔毕吧,我相信你会的。而且我们还会议论你一两年,是吧?还有得瞧呢。”等人事官宣布休兵、到隔壁房间谈笑风生时,他环顾坟场,找出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