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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告诉他们的吗?”

“我的确这么跟他们说,用欧斯纳德那部神奇电话。任何话只要当秘密讲,分量马上加重,你不同意吗?我说,我们很清楚自己的能耐,我们的工作很单调,我们偶尔可以得到许可,瞥一眼外面的大世界。卜强就是这样的一瞥。我们很感激,我们很骄傲。一个小小的大使馆,我说,要负责解读国际形势,宣扬我们政府的观点,实在太不正确,也太不恰当,简直就是要我们对超乎眼界之外的事务作出主观判断嘛。”

“什么事让你这样说?”史托蒙特问。他原想大声一点,可是不知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

“当然是卜强啦。部里指责我,说对最近的情报吝于赞美。同理可推,你也一样被指责。‘赞美?’我说,‘你要多少赞美都可以。安德鲁·欧斯纳德是个迷人的家伙,极有良心,卜强行动带给我们思想的启蒙与食粮。我们很欣赏也支持,让我们这个小圈圈充满活力。可是我们不敢擅自把这个行动列入大谋略之中,这个工作应该留给你们的分析员和我们的主子。’”“他们觉得很满意?”

“他们很着迷。我告诉他们,安迪是个不错的家伙,很受女孩子欢迎,大使馆的资产哪。”他突然住口,留下一个问号,然后压低声调,“没关系,或许他没真的玩过八人划船赛,也或许到处扯点小谎,不过谁不是呢?我的重点是,卜强的情报是最吓人的胡说八道,这和你或我或这个大使馆里的任何人都绝对无关,可能只有年轻的安迪除外。”

史托蒙特在危急时刻的沉着冷静绝非浪得虚名。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尽管很痛苦——长椅是柚木的,他只稍微靠着一点背,尤其在这么潮湿的天气。他审视那一排乏善可陈的船只,美洲大桥,旧城,和它在海湾对岸丑陋的摩登姐妹。他把交叠的腿放下,又换个方式跷起来。他怀疑,基于某种尚未揭露的原因,不知自己是正见证事业的结束,或是目睹另一个轮廓尚不明朗的新事业开端。

相反的,马尔毕沐浴在告解之后的轻松气氛中。他靠着背,颀长得像山羊的头颅靠着音乐台的一根铁柱,声调一派宽宏大量。

“现在,我不知道,”他说,“你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编出这些东西来的。是卜强吗?是卜强太太吗?还是情报下线——不管是谁——阿布瑞萨斯、多明哥、萨宾娜那个女人,还是在附近到处转的那个记者?叫泰迪什么的?或者是安德鲁自己搞的,其他全是假象?老天保佑他吧。他还年轻。他们可能是在愚弄他。另一方面,他脑筋动得很快,而且也很滑头。不,不只是这样,他从头到尾都烂透了,是个大混蛋。”

“我以为你喜欢他。”

“喔,我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我可没作弊整他。很多人作弊,不过大多数作弊的人都是像我这种蹩脚的玩家。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一些作弊会道歉的家伙,事实上我自己也道歉过好几次。”他对着一对决定加入对话的大黄蝴蝶咧嘴,露出粗鄙的笑容,“但是你知道,安迪是赢家。作弊的赢家是混蛋。他和佩蒂处得怎么样?”

“佩蒂很喜欢他。”

“噢,我的天哪,我希望没太过喜欢吧?他勾搭上法兰了,请原谅我这么说。”

“胡说!”史托蒙特愤然回答,“他们彼此几乎不讲话。”

“因为他们暗地里勾搭啊,已经搞上好几个月,她好像完全失去理智了。”

“你怎么可能知道?”

“亲爱的小家伙啊,你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眼睛根本离不开她。我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我跟踪她。我想她没看见我,可是当然,我们盯梢的一定宁可被他们看见啦。她离开她的公寓,到欧斯纳德的公寓去,没再出来。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我捏造一封紧急电报,打电话到她的公寓去,没人接。事情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你什么都没对欧斯纳德说?”

“干吗说?法兰是天使,他是混蛋,我是色狼。我们有什么可说的吗?”

音乐台又开始滴滴答答,暴雨再次倾泻而下,他们得再多等几分钟,等太阳露面。

“那你打算怎么做?”史托蒙特粗声粗气地问道,挡开他拒绝问自己的所有问题。

“你是说做吗,奈吉尔?”这才是史托蒙特所记得的马尔毕:枯燥、卖弄、冷淡,“做什么?”

“卜强、拉克斯摩尔。缄默反抗运动。学生。桥那端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欧斯纳德。

‘卜强纯属虚构’的事实。如果他是假的,那么那些报告就是胡说八道,就像你说的。”

“我亲爱的家伙啊,又没有人要求我们做任何事,我们只是服务更崇高目标的人罢了。”

“可是,如果伦敦照单全收,而你又觉得那像赌骰子——”

马尔毕身子前倾,就像他平常在办公桌上前倾身子一样,指尖抵在一起,像是无声的阻挠。

“继续啊。”

“——你要告诉他们。”史托蒙特不屈不挠地说。

“为什么?”

“阻止他们误入歧途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可是奈吉尔,我想我们已经有过共识,我们不是负责评估的人。”

一只亮闪闪的橄榄色小鸟闯进他们的领地,缠着要面包屑。

“我没东西可以给你。”马尔毕苦恼地说,“真的没有。噢,该死!”他大叫,把手插进口袋里,拍一拍,没找出任何有用的东西。“等会儿,”他告诉小鸟,“明天再回来。不,后天,差不多这个时间。我们有位头号间谍要到来。”

“奈吉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大使馆里的义务,是提供合乎逻辑的支持。”马尔毕用严谨、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说,“你同意吗?”

“我想是的。”史托蒙特有点存疑。

“在协助确能发挥作用之处提供协助。提供喝彩,鼓励,让理智冷静。帮那些坐在火线座位上的减轻负担。”

“驾驶座上的人,”史托蒙特心不在焉地说,“或者是火线,我想你大概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为什么每回我想用个现代的修辞,却总是办不到?我猜我刚刚想到的是一辆坦克。古利佛的那种,用金条换的。”

“我想也是。”

马尔毕的声音凝聚力量,仿佛为了音乐台外的听众着想,可是那里半个人都没有。

“我告诉伦敦,这是群策群力的事——我相信你会赞同——不管安德鲁·欧斯纳德有多少优点,他太缺乏经验,无法掌管这么大笔的钱,无论是现金或黄金。为了他,也为了接受者的公平起见,应该有个出纳协助他。身为他的大使,我无私地自愿担任这份工作。伦敦了解个中智慧。不论欧斯纳德是否质疑,他都很难反对,特别是因为我们——你和我,奈吉尔——会在适当时机接手缄默反抗运动与学生的联络工作。大家都知道,从秘密基金支出的钱很难核查,一旦进错口袋,也几乎不可能追得回来。更重要的是,有你和我的照管,这笔钱一定能秉公管理。我要参赞处配备欧斯纳德保险室里那种款式的保险箱,可以将黄金——以及其他任何东西——存放在里面,你和我可以共同保管钥匙。如果欧斯纳德决定他需要一大笔钱,他就得来找我们,陈述他的状况。假设金额是在事前同意的额度之内,你和我就可以一起拿出现金,交到适当的人手里。奈吉尔,你是个有钱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