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3页)

诺亚,有一封信,我因缺乏道德方面的勇气,一开始根本不敢打开来看。信很厚,信封是油褐色的,略有折痕,那肯定是个警示,信封里马上可以看到英国特工秘密监察的迹象。出于安全考虑,信封上贴着一枚通用的一等邮票,而不是印上“效忠女王陛下”的标记。我的名字、编号与监狱的地址,一字不差,都是手写的。那字迹就好像是我自己的笔迹一样,我非常熟悉。一连三天,那封信就放在窗台上,似乎在直直地盯着我。我跟J.P.沃纳先生聊了一晚上,又用麦克西那儿来的“非法所得”买了一瓶里奥哈红葡萄酒,喝完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拿了一把软软的塑料小刀——他们怕我自残自杀,没给我真刀——割开封口。我先看了那封附信。信纸是一张洁白的A4纸,没有水印,上面写有“伦敦”及日期。

亲爱的萨尔沃:

我并非在职务上熟悉所附这封信的作者,也未仔细看过其内容,那是用法语写的。巴尼向我保证,那是封私人信件,无不妥内容。正如你所知,除非国家利益受损,否则我不想干涉私人事宜。我真心希望你有一天能从一个更乐观的角度看待我们曾经的合作,因为人始终要自保,那是至关重要的。

你永远的

R.(鲍勃)·安德森

安德森先生的附信让我按捺不住要看第二封信,现在我的视线当然已经落在信封上。那封信鼓鼓的,收信人地址是打印出来的,写的是“口译员先生布莱恩·辛克莱尔”在布里克斯顿的那个邮政信箱号码。信封背面印着寄信人姓名,写的是“布卡武若欧斯商行”。我很快就推断出来,那是在哈贾的全名“奥雷诺·阿穆尔-若欧斯”上玩的一个小把戏。里面的东西不怎么像一封信,倒更像是在若干日夜里匆匆记下的一篇流水账。我闭上眼睛,嗅了嗅信纸。我发誓我闻到了少许女人的体香,而J.P.沃纳先生说他也闻到了。信是用法语手写的,学究似的注意细节,即使在最忙乱的时候他的风格也是如此。还有,他的脏话也四处飞溅。

亲爱的“斑马”:

磁带毫无必要。在岛上你蒙我,我蒙了他们。

他妈的,汉娜是谁?

她干吗扯了那么多医学上的东西,还叫我让他妈的泌尿科专家查一下?

她为什么叫我要勇敢地反抗我父亲卢克,而她手上有证据帮我做到这一点?

我才不需要什么他妈的证据。我一回家就告诉卢克,如果他不想死,不想破产,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发穆旺加扎。

他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提醒马伊·马伊民兵组织与班亚穆伦格族他们正在做对自己不利的蠢事。

他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向离他最近的联合国高官们忏悔,而第四件事则是到阿拉斯加度个长假。

汉娜说你在英国惹上大麻烦了。我了解你,因此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祈祷你有一天可以回到刚果。嗯,如果你回来的话,那我这个坏蛋会表现得炫酷,给你提供一个布卡武大学的教职。当然,那里现在还是个战区。我才不管你教学生学语言还是喝啤酒呢。

你要赶紧,因为当汉娜回到基伍后,并非所有站在天堂门口的小天使都会保护她远离我这个邪恶的哈贾叔叔的魔爪。

布卡武一切如旧。还是一年九个月都在下雨,而当下水道堵住时,独立广场就变成了独立湖。在大多时间里,暴动、示威与枪击事件不断,尽管发生的时间难以预测。两个月前,我们国家足球队踢输了一场重要比赛,人们以私刑处死了那个裁判,警察开枪打死了六个什么也没干的家伙。但这些都不能阻止那些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高举着《圣经》的美国白人传教士叫我们热爱乔治·布什。他们再也扯淡不起来了,因为上帝不喜欢这样。

几年前有一个老比利时神父屁股上被射了一枪。他不时会到我那些夜总会的某一家去免费喝上一杯,谈谈美好的旧日时光。提起你父亲时他面露微笑。我问他为什么要笑,他的笑意更浓了。我猜你爸把整个使团搞糟了。

我在姆哈姆巴区有栋房子,建在湖边。那原来是一个比利时浑蛋殖民者的宫殿,但他一定是个有品味的浑蛋,因为他建了一座伊甸园,一路往下,直到水边,里面种着你认得的每一种花,以及你不认得的另外一些花。有蜡烛树、瓶刷树、沉香木、九重葛、木槿、黄檀、百子莲以及竹芋,但我的兰花种得一团糟。我们有老鼠一样大的蜘蛛,有长着毛茸茸的头部与长长的尾巴的鼠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织布鸟泡妞的技术高超。雄性织布鸟筑了一个巢,然后请雌性织布鸟入内。如果她喜欢所见的一切,他们就交配了。把这告诉传道者们。

我是想说这花园里有间小屋,那是我为已逝的奶妈建的。她只看了房子一眼,就死了。她是我爱过却不曾搞过的惟一的女人。那间小屋有个马口铁屋顶,有阳台,现在里面养着上百万只蝴蝶跟蚊子。如果你能来布卡武,那小屋就送给你了。戈马的奶酪还是不错的,戈马一天只能照明三个小时,但晚上渔船上的灯是不灭的。我们的领导人都是饭桶,想问题的能力不及五岁小孩。不久以前,世界银行的那帮人对刚果人的生活方式进行调查。问题是:如果政府是一个人,你会怎么做?回答是:我们会杀了他。我们有黑人意识,但城里每一个街头小贩都在兜售你用了肯定会得癌的亮肤霜。年轻的刚果人把欧洲当做天堂。因此你要知道:如果你回刚果,你会被视作一个没人要的“斑马”。大选不能解决问题,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大选。我们有宪法。虽然我们有孩子染上脊髓灰质炎与瘟疫,但有了三百万脏钱大家就觉得更富足了。将来有一天,我们或许还能拥有未来。

哈贾

我们也在海滨,诺亚。每天早晨我的心随着秋日而升,每天傍晚又随之而落。但如果我把椅子搬到窗边,一轮明月正闪着清辉。借着月光,就可以看见铁丝网外一英里的一小片海,已经不再是我祖国的英国结束了,而我的非洲开始了。

致谢

在此,我谨向以下人士致以诚挚的谢意:孜孜不倦的学者斯蒂芬·卡特、为我提供新闻界与神学界咨询服务的布里吉德与鲍勃·爱德华兹,以及为我提供护理与医疗相关资料的索尼亚与约翰·尤斯塔斯。我同时深深感激以下三人:国际危机组织的贾森·斯特恩斯,在我访问东刚果的短暂时期,他向我提供了专家意见与导游服务;著名老兵兼雇佣兵史学家阿尔·文特尔;《跟随库尔兹先生的脚步》与《并非为你》这两本杰作的作者米歇勒·荣,她慷慨地同我分享了她的智慧及其在编辑方面的创造性经验。我必须沿袭惯例宣称:小说中的所有观点系本人独有,书中谬误亦然,事实如此,萨尔沃也会这么说。同样,事实上,没有我妻子简,我会还在十六开纸堆中挣扎,心想两年的时间怎么在不知不觉中一晃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