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绯红的庆典(第3/6页)

显得昏暗……

我坐下来,当身体接触到冰凉的皮沙发时,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掏出香烟,点上火,只觉得苦涩的烟雾穿过喉咙。尼古丁通过肺溶入血液里,我觉得一阵头晕和麻痹。就在这时——“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我竟然背诵起4月末那个夜晚,玄儿所念的中原中也诗中的开头一句——“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怎么搞的?浑身都是泥巴。

突然,我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们玩什么呢?

——你是哥哥,竟然还………

“已经死了。”

……不。没有死。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到,那个声音才会传过来。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那里。

——随便去别人家……

一年前的那个声音存留在我的记忆中。

——万一有什么事,该怎么办。?

这个声音的主人的面容、动作、气味……所有的一切都固定在那里,一点都没改变。柔美、无情、可怕、若即若离……那些表情、形态似乎很复杂,其实很单纯。然而很快,一团红黑火焰无情跃起,仿佛要将那一切吞没。

“……啊!”

我眨巴着眼睛,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记忆中的火焰似乎越发炽烈,扩散开,就要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就在那时——

在我右首方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团火焰。

那火焰早就在那里,与我记忆中的火焰毫无关联。我眨巴着眼睛,集中视神经,终于发现那是一幅画。

那是一幅镶嵌着黑色画框、有50号大小的油画。

我坐下来之前,曾环视过房间,但不知为何,竟没注意到那面墙上有幅画。那黑色的画框似乎要溶入到黑色的墙壁中,而那幅画似乎也要溶入到黑色的画框里。

一道粗粗的蓝线从右上方至左下方,斜穿过漆黑的画布。我定睛一看,觉得那是一块漂浮在黑暗中的“木板”。从上至下还有细线,泛着银色,似乎要穿透“木板”,让人联想到闪电。

从“木板”下方的黑暗中,伸出一个瘦削的土灰色臂膀,支撑住“木板”的右侧。那似乎是人的手臂。这幅画中,具体描绘出的便只有这个手臂和左上方飞翔着的白鸟。白鸟的羽毛前端带有一点血红,还垂落着若干血滴。而且——

在画面下方1/4处,有一片要从黑暗中“蠕动出来”、不定型的“红色”。部分暗淡,部分鲜艳;部分让人觉得神秘,部分让人觉得可怕。

方才,这妖娆的绯红在我眼中化作“火焰”。当我弄清画的构图后,重新审视,觉得那描绘的未必就是火焰。

我觉得这幅画很怪。

画的主题究竟是什么?画家出于什么目的创作的?是名家的作品吗?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画前,发现在那绯红火焰——看上去像绯红火焰——的下面,留有作者的署名。

五个潦草的罗马字母从左至右,连在一起。我凑近一看,发现是“Issei”。

3

晚饭准备好了,羽取忍过来叫我。于是,我离开会客室,朝餐厅走去,而玄儿还没有从北馆回来。

带有西式风格的餐厅在“小房间”的西边,很宽敞,在铺着暗红地毯的房屋中央,有一张桃木餐桌。桌子两端已经摆放好我和玄儿的晚餐。

“哎呀,等急了吧?”

我坐下来没多久,玄儿就来了。他坐在我的对面,无精打采地说着。

“先吃饱饭。我们厨师的手艺相当不错,你尽管吃。”

难道除了鹤子和羽取忍之外,这个宅子里还有厨师?

“和蛭山联系上了吗?”

玄儿正准备拿餐巾,听到我的问话,他撅起嘴。

“电话线好像有问题。”

“打不通?”

“是的。也不完全是打不通。只要我一拿起电话,里面就全是杂音……也不知道对面的电话会不会响。也许是地震造成的。”

“没有人接电话吗?”

“没有。”

“对了,那个蛭山君看上去身体不太好。”

那个沉默不语、驾驶着小船的“罗锅儿”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从他走出湖边的小屋,直至把我们送到岛上,除了回答玄儿的问题外,几乎一语不发。即便我行礼,打招呼,他也只是板着脸,点点头而已。

“也许他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没接电话。他总是不开心的样子,那是佝偻病造成的。好像患佝偻病的人就容易那样。”

“那种病是因为缺乏维生素造成的。”

“有许多情况。最典型的是维生素D的摄入量不够或者吸收不好,不晒太阳也不好。”

“晒太阳……”我不禁环顾四周。

餐厅里,只有北面墙壁上有一排小得可怜的毛玻璃窗户,外面的黑色百叶窗照样禁闭着。即便大晴天,屋内的光线也微弱得很。

“你的意思是这个宅子造成的?”先我一步,玄儿说了出来,“那你就想错了。他16年前来这里工作的,当时就已经驼背了。”

当时,玄儿11岁。当时的事情,他应该没有忘记。

“而且,中也——”玄儿展开餐巾,放在膝盖上,“包括我在内,有好几个人是在这个宅子里出生、长大的,但没有一个人驼背。虽然我们讨厌太阳光,但也不是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一直待在黑暗中。理想情况应该是那样,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理想情况?”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怪,不可理解。

“就算蛭山没接电话,他明天中午还是要来这里吃中饭的,到时再问他小船的事情也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如何处理那个年轻人。”

“刚才你对你父亲说了吗?”

“没有。他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我们今天晚上还是早点睡觉吧。”

在东京,玄儿基本上属于夜猫子型。我每天也会睡得很晚,第二天起得很迟,而他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是天都快亮了才上床。但这次同来后,他似乎改变了生活规律,昨晚在熊本市的宾馆中,刚过1点,就睡觉了。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玄儿喝了一勺浓汤,显得很满足:“不错,不错。”

我也学着玄儿,拿起放在餐垫右边的灰色木勺子。喝热汤的时候,与金属勺子相比,还是木勺子好。我怕吃热东西,花了玄儿两倍的时间,才把汤喝干净。

在餐具中,没有刀和叉子,只有勺子和一双黑筷子。饭菜以西餐为主,但像猪排之类的东西事先都被切割好,用不着刀叉。玄儿说的不假,厨师的乎艺的确不差,每样菜都很可口。真吃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相当饿了。

玄儿依旧倒满红酒,有滋有味地喝着。我也在他的劝说下,喝了一点,但因为不胜酒力,脸很快就发烫了。借着酒劲,我冲玄儿问道:“会客室里有一幅很怪的画,上而有个署名——Issei,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