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4/7页)

那是被自己的裤带勒死的蛭山丈男的尸体。杀害他的凶手就在宅子里,不管什么状况,杀人是重大犯罪,至少在本国的法律中是这样严格定义的。案件发生时,我们都有义务报警。但是——

“你爸爸为了什么要那样做?”我作为相关一员,反问道。玄儿自己肯定也很迷茫,只见他表情难看地皱皱眉头。

“说实话,我也很难揣摩出爸爸的真实想法。”

“那么……”

“但他既然这么命令,肯定有相应的理由。我们不能当面反对。而且就算我们不听他的,警察也不可能马上赶到。因为天气没有好转,也没有摆渡的小船,和昨天傍晚一样,这宅子处在孤立状态。”

“这……”我看着野口医生,“先生您呢?您也和玄儿的想法一样?”

野口医生苦着脸,点点头:“当然,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善良的市民,会有些抵触感,但即便那样,在这个宅子里还是……”

他想说——还是不能违抗柳士郎的命令吗?我不禁想到那句话——“浦登家族的绝对权威者”。

“您和柳士郎不是故交吗?您能说服一下吗……”

“不行。”野口医生缓缓地摇摇头,“正因为是老朋友,我才……”

他想说——我才不能多嘴吗?我不禁大声嚷起来:“但这是凶杀案呀!一个人被这样杀死了!”说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难不成,犯人就是那个人——浦登柳士郎,所以他才……”

“怎么可能?”玄儿当即否定,“我爸爸有杀蛭山的必要吗?我想不出来。”

“但是——”

“昨天蛭山出事,那个年轻人坠塔的时候,你也看见我爸爸的反应了。不管我怎么劝,他根本就不听——他原则上讨厌外人插手,他讨厌警察等蜂拥而入,打破这个宅子的……怎么说呢?……‘平衡’吧。他总是那样,所以这次也……”

“但是,玄儿,不管怎样——”

“我当然明白你想说的话。我明白。但是……”我瞪着含糊其辞后闭口不语的玄儿。

“这里有杀人犯呀!”我的声音有点变调,“在这个宅子里,有杀人犯!”

“你是说在这个宅子里——在这个浦登家族中,有杀人犯?”

对,没错。在浦登家族的这个宅子里发生了凶杀案,这对于馆主柳士郎而言,是非常不光彩的事情。而且,一旦凶犯是家族成员,那可就非常不幸了。所谓“理由”恐怕就在于此。

“但是,中也君。”玄儿平静地说,“当这里发生凶杀案的时候,一般值得怀疑的是这个宅子里的人吗?”

“什么意思?”

“如果犯人是这个宅子里的人,那么他或者她为什么单单选择今天?有必要选择这个时候作案吗?”

“如果该人憎恨蛭山,想杀死他,可以不选择今天。首藤表舅他们一家来了,还有其他外人,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杀人,恐怕有点让人想不通。”

“这倒是。”

“这样想来,首先值得怀疑的当然是浦登家族以外的人,对吗?”

“外人?……”

“现在,从宅子外来的人有首藤表舅一家。首藤表舅出门未归,可以排除,再就是茅子和伊佐夫;那个叫江南的年轻人也算一个,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是什么人;野口医生也暂且算在内,剩下的就是你。你也算外人。”

“我?”我呆若木鸡,眨着眼睛,“为什么那么想?”

“比如说,你以前和蛭山有过某种交往,暗中一直想杀他……比如这样。其实硬要想的话,可以设想许多情况。”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对,肯定所有人都会这么说。”玄儿舒展眉头,从黑色对襟毛衣的口袋里,找出烟盒,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犯人肯定存在。”他随口甩出一句,“在这个宅子里,不,在这个岛上。可能性有许多。也不排除这么一种可能——既不是浦登家族的人,也不是来客,而是另外有人偷偷闯到岛上。”

“不管你爸爸怎么说——即便野口医生炮制虚假的死亡证明。凶杀案这个事实是客观存在的。”我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至少对于直面事态的我们而言,是这样的。”

“我同意。”玄儿叼着还没点火的香烟,回应一句,“当前,即便我们遵从爸爸的命令,但也不能不考虑这件事情。我们应该继续进行相应的分析。”

“相应的分析?”

“杀死蛭山的凶手是谁?作为相关的一员,我想知道,我必须要知道。”

玄儿的话并没让人感到其豪情万丈——“找到凶手,绳之以法”。他说话时,眯缝着眼睛,扭头看着床,那样子让人感觉他是个冷血动物。

“大致看来,现在似乎没有罪犯遗留的物品。或许有指纹,但我们无法鉴别。至于足迹嘛,你看——”玄儿环视着房间的地面,“昨天蛭山被抬进来的时候,羽取忍按照野口先生的吩咐,打扫了地面。如果地上有灰尘,或许会留有罪犯的足迹……”

的确,铺着黑地板的地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明显的脚印。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说着,玄儿朝门口方向,轻轻地扬了一下下颌,“这味道让人受不了。”

5

在隔壁房间,鹤子还站在老地方等候着。她直直地看着玄儿,似乎故意无视我的存在。

“玄儿少爷,蛭山真的死了?”她声音僵硬。

“鹤子,你也看到了吧?”玄儿反问道,“就是那个缠在死者脖子上的裤带。”

“是的。”

“自己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只能认为是他杀。”

鹤子摸着苍白的脸颊,无言地垂下眼帘,黑色罩衫下的肩膀微微颤动。

“又对了,鹤子!”玄儿紧接着问起来,“今天凌晨——2点到4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

“嗯?”鹤子歪着脖子,一时语塞,“难不成……”

就在那时,房间里传来清脆的铃声,这是从房门边的那个传声筒发出来的声音,这是西馆的柳士郎呼唤这个屋子里的人的信号。

和昨天傍晚一样,鹤子走到传声筒前:“我是小田切。”

“是的,是的。他在。明白。”

简单地对答后,她说了声“您稍等”,扭头看着玄儿。

“老爷要和少爷您说话。”

“什么?——好的。”

玄儿和鹤子换个位置,走到传声筒前。

“我是玄儿——是的,野口医生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明白。但为什么要那样……不。明白。再见……”

从玄儿的回答,就能大致推断出柳士郎在传声筒那边说了什么。我们一语不发,看着玄儿结束短暂的通话后,离开传声筒,将手指间的香烟重新叼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