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2/8页)

——虽然还是孩子,但他的面相越来越像达丽娅了。还有康娜……对吧,柳士郎?所以你也……

柳士郎是“父亲”的名字。听到玄遥别有含义的话,柳士郎表情严肃地抬起头,用冷峻的目光看看玄遥和玄儿,随即点头低声说了声“是的”。

——我不否认,这孩子确实……

对于他们的对话,玄儿还是完全听不懂。

——“血缘是不争的事实”是怎么回事?“面相”是什么意思?

“玄儿少爷。”诸居静的喊声把玄儿唤回现实中,“怎么啦?”

玄儿默默地摇摇头。抬眼看到“诸居妈妈”担心地皱着眉。但是,她只是站在房间里,并不打算把开了一道细缝的门再打开些。

怎么回事?玄儿心中产生一丝疑问。

“妈妈。”玄儿静静地出声喊诸居静。

自己已被告知她并非“真正的妈妈”。自己也这样提醒自己。

“真正的妈妈”叫康娜,九年前生下玄儿后不久就去世了。诸居静是浦登家的“佣人”,因为“佣人”不是“家人”,所以不能成为“真正的妈妈”。

即便如此,玄儿还是叫她“诸居妈妈”或者单纯叫“妈妈”。

在十角塔的时候一直如此,从塔里出来后,她也同意没有他人在场时可以像以前一样。但是——

“不能这样叫。”诸居静缓缓地摇摇头,“以后不能这样叫了。我不是玄儿少爷的妈妈;虽然从小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但玄儿少爷已经从塔里出来了,而且还参加过今晚的‘达丽娅之宴’,从此就不能……”

“为什么?”玄儿忍不住问道。他无法理解她的话。为什么突然她会这样……

“总而言之不行。”诸居静又摇摇头,“柳士郎老爷终于消气了……”刚说到这儿,她慌忙改口,“啊,不!玄儿少爷已经九岁了……是从孩子变成大人的年龄了。而且,你已经离开十角塔成为自由之身,还参加了‘达丽娅之夜’的‘达丽娅之宴’。作为浦登家的继承人,你已经得到正式承认。”

“……”

玄儿依然听不懂她的意思。可以说基本上不知所谓。他越想脑子越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你不能像以前那样来我这儿了。请别来这儿太多。我还会继续照顾你的……但请叫我‘诸居’或者‘阿静’。”生硬的表情,生硬的声音。但是总觉得那脸色和声音中有种寂寞。

为什么?为什么?玄儿在心中不断问着。

昨天还不是这样。一到这儿就悄悄让我进去,像在十角塔时那样陪我玩耍,和我说话,教我东西。还让我看了这房间内部壁橱中的暗门。可是为什么……

“好吗,玄儿少爷?”说着,她弯下身子,视线突然落在玄儿的脚上,“啊呀!”她小声叫起来,“又把鞋子——”

玄儿也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又把鞋子脱掉了啊。”

“啊,嗯……是的。”

脚上只穿着黑袜子。是诸居静根据玄儿脚的尺寸做的“特别的袜子”。鞋子在来之前被脱掉了。

“不能这样啊,玄儿少爷。”

“可是……”

……如果穿着鞋子,走起来不舒服。

“已经不是在塔屋里生活了。不穿上鞋子的话,脚和袜子会弄脏的。知道了吧?”

“是。”

“那么,好了,玄儿少爷,回去吧,回北馆你自己的房间去。”

玄儿不情愿地点点头。这时,站在房间里的诸居静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忠教。(……忠教。那个孩子就是诸居静的儿子。)

这个和玄儿差不多大的男孩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他比玄儿略矮,皮肤白哲,显得忠厚。虽然玄儿也曾见过,说过几次话,但并不像对诸居静那样无拘无束。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好像,对,最初是诸居静带他来十角塔的。塔的最上层被格子门分割成“内”和“外”,在门那边,他躲在诸居静身后,探出头来窥视玄儿,感觉像在看可怕的东西……

——我儿子忠教。

不知为何,玄儿依然清晰记得诸居静当时的声音和表情。比平时生硬……啊,对了。就是和现在一样……

——来,忠教。向玄儿少爷问好。

诸居静告诉玄儿之所以他从记事开始——实际上是在这以前——一直被关在十角塔。是因为他“还是孩子”。“从孩子直到变成大人为止”,必须这样,这是浦登家的“规矩”。

为什么比自己晚一年出生的忠教可以在“外面”呢?

对于玄儿自然而然提出的疑问,诸居静的回答是“因为他是佣人的孩子”。“浦登家的孩子”和“佣人的孩子”之间“身份”不同,“规矩”也不同。所以……好像是这么解释的。

——你好,玄儿少爷。

忠教学着母亲在玄儿后加上“少爷”。然后战战兢兢地从诸居静身后出来,走到格子门前。

——真可怜……玄儿少爷。

——别胡说,忠教!

他记得诸居静慌忙训斥道。

——不能说失礼的话。

——但是……

——对不起,玄儿少爷。这孩子很想来见你,所以……说着,诸居静抓住自己孩子的手臂。

——他不明白。

——好了,忠教。要走了。

——我马上就来,玄儿少爷。

自那以后,玄儿开始有点羡慕忠教。并不是因为他能到房间外面去,而是由于“诸居妈妈”是忠教真正的妈妈。

“好了,玄儿少爷。”诸居静催促道。其身后的忠教已经不见踪影。玄儿垂着肩膀,从门前走开。

“愿达丽娅祝福你。”身后传来了诸居静的声音,声音中好像包含着某种寂寞。刚才,在宴会上,众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玄儿当时想——“祝福”到底是什么意思?

2

玄儿有气无力地从铺着瓦的走廊往回走。在宅邸门口的小厅,回头看了一眼,诸居静房间的门已经紧紧地关上了。

玄儿叹口气,离开了南馆。他来到通向东馆的走廊,夜晚越来越浓厚的黑暗包围着他。不知何时,外面下起雨。虽然还是小雨,但风大得宛如暴风雨的前奏。大风从侧面刮入只有顶棚的走廊,吹乱了玄儿的头发。

玄儿在昏暗的游廊里走着,并没有用手按住几乎竖立的头发。

走着走着,他又在昏昏沉沉的头脑中回想起今晚的宴会以及那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想起当时在场的每一张脸。

……玄儿被迫穿上崭新的黑西服,坐在长桌的一端。

对面坐着一个死死盯着我的男人。满脸皱纹,头发雪白,眼睛深深凹陷,发出其他人没有的邪恶光芒——那是“曾外祖父”浦登玄遥(……玄遥。今年已经92岁,第一代馆主,浦登玄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