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六岁的新娘(第3/4页)

“是养子吗?”

“是的。从他不太懂事儿的时候起,就是由我照顾。”

“今年有十七岁了吧?”

“是的。九月初的生日。”

“在哪儿上学?”

纱世子轻轻摇了摇头说,“自从永远小姐死后,他就一直没去上学。”

“小学、中学都没上?为什么?”

“怎么说呢,由季弥少爷从那以后一直远离现实世界,只生活在自己的梦幻中。”

鹿谷歪着脑袋“啊”了一声。纱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他一直精神失常。可能是因为表姐那样死去,使他受到了很大刺激。十年前的那个早晨,是一无所知的由季弥少爷第一个发现永远小姐在房间里自杀的。”

“这么说他是受刺激后才精神失常的?”

“脑子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感觉迟钝,心灵上的创伤太严重了。”纱世子把手放在胸前说。

“由季弥少爷最倾慕表姐了,不,与其说是倾慕,莫如说是崇拜。他坚信表姐是自己的女神,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嗯,女神?”

“由季弥少爷从小受到老爷的教育——你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姐姐的。姐姐遇到麻烦时,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她。这是你的使命。”

“的确。那个女神悲惨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年后养父伦典也死了,他被独自留在这所房子里……”

鹿谷把消瘦的面颊弄得像青蛙一样时鼓时缩的,眉宇间刻下深深的皱纹。

“那么,由季弥少爷如今究竟是怎样生活呢?”

“刚才我说过,由季弥少爷生活在梦幻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现实世界。

他坚信永远小姐如今还活着,或者只是暂时看不到她,但她仍在自己身边,和她说话会听到她的回答,她还和他打招呼呢。”

“日常生活有什么障碍吗?”

“不必时刻陪着。虽然有时他也胡思乱想,说什么姐姐遇到危险了,姐姐死了闹腾一阵子,但只是偶尔几次而已。”

“有恢复的希望吗?”

“我也说不准。”

“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伦典先生留下遗言,让由季弥少爷永远留在这个家里。”

“很可能是这样的。”

“平时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每天睡到中午起床,然后必定到机械室给时钟上发条。这九年来从未间断过。”

“为什么?”

“说不清楚。大概是老爷吩咐他去干的吧。老爷好像说过,‘钟塔修好后,给钟上发条是你的任务’。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去年钟针取下后他仍然这样做吗?”

“是的。这是每天必做的事儿。此外,就是从早到晚眺望远处的风景,或在院子里散步,以此来打发时间。”

“看电视吗?”

“几乎不看。”

“晚上睡得很晚吗?”

“是的。一般是在午夜一点左右给他准备晚饭,同时把药一起送给他。”

“药?”

“每年一到这个季节他的情绪就极不稳定,老向我诉苦说他失眠。大概还是与过去的记忆有联系。因此,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

“嗯,那么,”鹿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确定一下时间。

“现在已吃药了吗?”

“可能吃了。我只把药送给他,并不管他什么时候吃。”

“由季弥少爷的房间在下面三楼吧?可能的话想去看一看,行吗?如果还没睡,还想和他聊一聊。”

纱世子现出几丝困惑,但很快表示同意了。她请鹿谷他们言行要谨慎,不要说“永远小姐已不在人世了”之类的话。因为医生曾忠告说,随便给他那种刺激是很危险的。

于是三个人离开书房,向钟塔三楼由季弥的房间走去。鹿谷希望和这所房子现在和未来的主人交谈,但未能如愿。这不是因为由季弥睡下了,而是因为他不在床上。

由季弥不在房间里。然而令福西感到吃惊的并非这个,而是纱世子看到这一情况时的反应。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去寻找少年的行踪,相反却态度异常镇静地悄悄关上了房门。

“以后有机会再来和他谈吧。”她对鹿谷说。

“会不会是去厕所了?”鹿谷满脸疑惑地问。

“不,我想不会的。”纱世子只轻轻摇了摇头回答。

她凭什么做出这么平淡的回答?

“不去找找行吗?”

离开房间,纱世子静静地返回楼梯处。鹿谷担心地向纱世子问道。

“一到夏天,由季弥少爷就经常这样突然溜出房间。起初还很担心,到处寻找,可是最近已经……”

大概已经习惯了,所以才不着急去找。

“您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

“有时到院子里去,有时也到骨灰堂去。”

“他精神不正常,在附近徘徊,不危险吗?”

“他从不到远处去,也不在下雨天出去,过一会儿就会回来。难道房门还要上锁吗?我曾找医生谈过,医生说如果只在院子里活动,就不必太担心。”

“是吗?”

尽管如此,鹿谷仍然感到疑惑。他又回头看了看由季弥的房间,心里想说,如果这样的话就等他回来好了。然而他终于未能说出口。他瞟了福西一眼,耸耸肩,随即向已下楼的纱世子追去。

“今天打扰太晚了,我们该走了。”

回到最初经过的大厅前面时,鹿谷静静地向纱世子告辞。这时已是午夜两点半。

“您能把‘沉默的女神’那首诗写在纸上吗?如果方便的话,请顺便告诉我们一下这里的电话号码。”

“啊,可以。”纱世子摸了摸助听器,“那么,二位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鹿谷摇摇头说,“说实在的,那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清楚。实在惭愧。我们在这里待这么久。”

“不,哪儿的话。把你们请来也没有好好招待。”

纱世子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就回东京吗?”

“是的。这时候路上不挤,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要不就住在这儿吧?”

“不,不必了。”

鹿谷过意不去地摆摆手。

“不过骨灰堂你们还没去看呢。刚才你们说好要去摆放马渊先生?那么……”

“您不要费心了,明天我们还会来的。我们先去极乐寺,傍晚顺便再过来。

我们还想好好看看钟塔,也想见见由季弥少爷。”

“哎,当然可以。”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告辞了。”

“嗯。”

纱世子去取纸和笔抄那首诗,她让鹿谷他们先到门口等着。

“鹿谷先生,”福西与鹿谷在走廊上并排走着,福西说,“那个叫由季弥的少年不在刚才的房间里,可是……”

“你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