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8(第2/2页)

她进了卧室,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件浅黄色的毛衣披在肩上,然后下了楼。不一会儿,她轻轻走出别墅大门,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向山下的村庄走去。走到半路,她看到一辆菲亚特小型旅行车穿过丛林上了山。车上坐着四个男的,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葡萄牙人。安娜站到一边给他们让路,但车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下了车。

“罗尔夫小姐?”

“你们是谁?”

“你是安娜·罗尔夫小姐对吧?”

她点了点头。

“我们是加百列的朋友。”

在马赛,英国男子把车开到圣维克多修道院门口停了下来。他下了车,沿着昏暗的街道向轮渡码头走去。当他的船在平静的水面上渐渐驶离港口时,他从甲板回到自己的私人舱室,躺在狭窄的铺位上收听马赛的新闻台。巴黎米勒画廊的爆炸案成了头条新闻。帕斯卡·德伯雷的炸弹造成了无辜的伤亡,这让他陡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恐怖分子,而不是职业杀手。明天他就会去找老占卜师,而老占卜师会用仪式和祈祷帮他驱除恶灵,赦免罪行,这是她一贯的做法。

他关掉收音机,虽然身心俱疲,但他想要一个女人。每次杀完人他都会有这样的冲动。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伊丽莎白的面容——伊丽莎白·康林,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可爱姑娘,家住北爱尔兰西贝尔法斯特的巴利莫非住宅区。她具备优秀职业人士的本能,一旦他们可以安全私会,她就会在卧室的窗口悬挂一条紫罗兰色的围巾。到时候英国男子就会从窗口爬进她的闺房,钻进她的闺床。两人会在一起用令人煎熬的龟速闷声不响地做爱,以免惊动她家里的人。英国男子会用手掌捂住她的嘴,压制住她的叫床声。有一次她疼得咬破了他的大拇指,床单上沾了几滴血。每次做完爱后,他会一头躺倒在床上,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听她讲她多么想离开贝尔法斯特——远离那永无止境的爆炸案,再也不要看到英国士兵、爱尔兰共和军武装分子和新教准军事部队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每当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她就会轻轻诵念《玫瑰经》,忏悔自己没能经受住异性肉体的诱惑。英国男子从不允许自己在伊丽莎白·康林的床上睡着。

一天晚上,当他从窗口爬进她的闺房时,等待他的却不是伊丽莎白,而是她的父亲和两名爱尔兰共和军杀手。看来他们已经设法查明了他的身份。英国男子随即被押送到一座偏远的农舍等待严刑拷打。与大多数身陷囹圄的人不同,英国男子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设法活着走出了那座农舍,四名爱尔兰共和军成员死在了里面。

不出几个小时,英国男子就安全离开了那个省份。相比之下,伊丽莎白·康林就没那么幸运了。第二天早上,她的尸体出现在贝尔法斯特的城市公墓里,头发已被剃光,喉咙上挨了一刀,作为私通英国特工的惩罚。从那以后,英国男子再也无法相信女人了。安东·奥尔萨蒂非常理解这样的感受。他每周都会带个姑娘到英国男子的别墅,这些姑娘都是法国人,没有一个科西嘉人,她们就像一条流水线,专为服务英国男子特定的需求而来。把她们送进去之后,奥尔萨蒂就会跟老农夫一起在山坡下的路边候着。英国男子发现跟奥尔萨蒂带来的姑娘做爱就像例行公事一样索然无味,但他只好忍了,因为他没有办法相信自己挑选女人的眼光,同时又不能像隐修士那样过禁欲的生活。

这次巴黎之行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总有件事情让他很在意,那就是炸弹爆炸前进入画廊里的那个人。英国男子是精锐部队培养出来的精英,他一眼就能洞穿别人的气场。他看得出那个男的步态轻盈而稳健,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绝对的自信和时刻的警觉。那个男的肯定当过兵——或许他的身份还要更复杂一些。

除此之外,英国男子总感觉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因此,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在千百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中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