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他租了一辆快散架了的比亚乔机动脚踏两用车。以前他也来过,老板认识他,知道他总是给很多美元的定金,车子还回来的时候一般都没什么损伤,所以对他完全没有必要去走那些愚蠢的手续流程,像什么有没有驾照之类的。

马卡・穆卡拉马高速路从摩加迪沙的中心穿过。戴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出门办事的索马里人,驾驶着机动脚踏两用车,钻进了高速路上的滚滚“车流”,一路开去——驴车、快散架的卡车、皮卡、各种摩托车,还有不时需要躲闪的骆驼和行人。

戴恩驶过闪闪发光的朱巴河谷清真寺。它几乎没有遭受任何损伤,这让他印象深刻。他的目光掠过公路,发现了一个不是那么有吸引力的目标。从他上次来索马里到现在,达若沙难民营就一直没换过地方,也没什么改善。脏兮兮的小房子无边无际,里面住着一万名饥饿恐惧的难民。他们没有卫生设施,没有食物,没有工作或者希望。他们的孩子在地上的一摊摊小便里玩耍。他觉得,这些人真是像弗朗兹・法农[38]所说的,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达若沙是这块飞地上最为贫穷的十八个城市之一。西方援助机构曾经努力过,但那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戴恩看了一眼自己那块便宜的表。他来得很准时,会面总是在中午十二点。他今天来见的人会朝老地方看的。如果他不在那里,另外一个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忙自己的去了。如果他在那里,就会互相交换信号。

摩托车载着他来到已经被摧毁了的意大利区。来这里的白人不带上一大队武装护卫,肯定是个傻瓜。危险并不是谋杀,而是绑架。欧洲人或者美国人能值两百万美元。不过因为穿着索马里人的拖鞋、非洲人的衬衣,脑袋和脸部都蒙着阿拉伯人的头巾,以色列特工觉得自己待的时间不长的话,还是很安全的。

乌鲁巴饭店对面有一个小小的马蹄形海湾。每天早上,岸边都会有鱼来。印度洋的海浪把那些捕鱼的小舢板都推上了海滩。然后,那些皮肤黝黑、打了一夜鱼的渔民就扛着他们的鲭鱼、石首鱼,冲进集市的大棚,等着顾客光顾。

集市离海湾有两百码,是一个九十英尺长的大棚。棚里有灯,到处弥漫着鱼的臭味,有的鱼是新鲜的,有的不是。戴恩的特工是集市的经理。每天中午,卡玛尔・杜阿勒先生都会走出他的办公室,望着那群盯着集市的人。

大多数人来是买鱼的,但是还没到时候。那些带着钱的人会买到新鲜的鱼。在四十摄氏度的高温下,没有任何形式的冷藏设备,鱼很快就有异味了。然后讨价还价才会开始。

如果说杜阿勒先生在人群中看见他的上司有些惊讶,那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他只是盯着看,点点头。跨在比亚乔上的男人点头回应,然后抬起右手横在胸前,五指张开又并拢,然后又张开。两个人又轻轻点了下头,摩托车手推着车走开了。接头地点定了:老地方,明天早上十点。

第二天,戴恩八点钟下楼吃早餐。他很幸运,有鸡蛋可以吃。他拿了两个煎蛋,要了点面包和茶。他不想吃太多,因为他在努力避免使用厕所。

他的摩托车停在酒店的墙旁边。九点三十分的时候,他把车子发动,等着钢制的大门打开,让自己出去。他朝非洲联盟的军营大门开去。当他靠近那个钢筋混凝土区域的岗楼时,他伸出手,摘掉了自己的阿拉伯头巾。金色的头发立刻让他得以通行。

一名乌干达士兵从掩体里走了出来,端着枪。不过因为没有障碍杆,金发骑手一下就冲了过去。他抬起一只手,冲警卫喊道:“Jambo[39]。”

这个乌干达士兵听到了自己的家乡话,把枪口放低了。又一个白人疯子。他自己就想回家,不过这份差事薪水不错,很快他就够钱买牛、娶老婆了。白人冲进大门入口处旁边的乡村咖啡馆停车场,停好车,走了进去。

渔市的经理在一张桌子边喝咖啡。戴恩走向吧台,要了一份和他一样的饮料。点咖啡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特拉维夫办公室里喝的那种浓郁芬芳的咖啡。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乡村咖啡馆的男卫生间交换了东西。戴恩给他的是美元。这是这个世界上流通性最好的货币,即使在敌对的土地上也是这样。索马里人数着钱,目光中透着满足。

早上还得给那个把消息往南带去基斯马尤的渔民一部分钱。不过他付给那个人的其实只是没什么价值的索马里先令。杜阿勒要把所有的美元都存着,以便将来攒够了移民。

然后是要托运的货物——一根短的铝管,样子就像那种上等的雪茄用的外包装。不过这根是定做的,比那个要沉得多,强度也大。杜阿勒把它藏进自己的腰带里。

在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台很小但很结实的发电机,是这个以色列人秘密提供的。它烧的是最差的煤油,不过可以产生电能,给他的空调和冰箱供电。他是那个渔市里唯一一个总是有新鲜鱼类的人。

冰箱里有一条大约一码长的石首鱼。是他昨天早上买的,现在冻得和石头一样硬。铝管会被塞进鱼的体内,晚上就由他的渔民带着它向南航行,一路打渔,两天后停靠在基斯马尤的渔港码头。

渔民会在那里把这条鱼卖给一个集市的理货员,告诉他这是从他的朋友那儿来的。那会儿鱼肯定已经不是太新鲜了。渔民不知道原因,也不关心。他只是又一个可怜的索马里人,正在尽力养活四个儿子,等着他们哪一天准备好了,可以接过他的小渔船。

乡村咖啡馆里的两个人从卫生间走了出去,喝完自己的咖啡,然后各自离开。杜阿勒先生带着铝管回家,把它使劲塞进那条冷冻的石首鱼的鱼腹深处。金发男子又戴上阿拉伯头巾,把脑袋和脸包上,骑摩托回到租车场。他把比亚乔还了,拿回了大部分的保证金。租车老板开车送他去酒店。这周围没有出租车,他不想失去一个优质客户,如果他能常来的话。

戴恩得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乘坐八点的土耳其航空公司航班离开。他在房间里读英文小说打发时间,然后吃了一碗炖骆驼肉就睡了。

黎明的时候,那个渔民把石首鱼包进湿帆布,放进他的小渔船的储鱼柜。他在鱼尾巴上划了一道,以便他打到别的鱼时方便区分。然后他出海向南,一路撒着他的渔网。

第二天早上九点,登机口像往常一样混乱。在此之后,土耳其航班起飞了。戴恩目视着班克罗夫特军营的建筑物和碉堡朝身后远去。向南很远的地方,一艘小渔船迎风扯满了它的三角帆,慢慢地驶过马尔卡。飞机转向了北方,在吉布提加上油,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在伊斯坦布尔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