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旅 程 10

这是一次漫长而疲惫的航程。机上没有昂贵的加油设施。这架大力神只是押运囚犯的飞机,是帮阿富汗政府一个忙,本该由他们去古巴押解他们自己的人,但阿富汗根本没有飞机能完成这项工作。

他们飞过了位于亚速尔群岛和德国拉姆斯泰因的美军基地。第二天傍晚,这架AC-130运输机朝着荒凉的沙马利平原南缘的巨大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缓缓降落。

航班的机组人员已经换了两次班,但押送组一直坚持着,他们有的看书看报,有的打扑克,有的打瞌睡。舷窗外的四台涡轮螺旋桨推动着他们一直飞向东方。那个囚犯仍戴着镣铐。他也在尽可能地睡觉。

大力神飞机朝着巴格拉姆基地美国领地内巨大的机库滑行过去,接收组在等待着他们。负责押送的美军宪兵少校欣喜地看到,在场的除了那辆囚车,还有二十名阿富汗特种部队的战士,率领该部队的指挥官是尤素夫准将。

少校走下飞机的跳板,去完成手续上的文书工作,然后才能交付囚犯。这只花了几秒钟时间。然后他朝他的同事点了点头。他们解开了把阿富汗人与机舱中段拴在一起的铁链,把他带了出来,走入阿富汗冬季的寒风中。

阿富汗特种部队战士围住犯人,把他拉上囚车,扔进车厢。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美军少校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朝阿富汗少将敬了一个礼,后者回了礼。

“请你们看管好他,先生,”美国人说,“他是一个很顽固的人。”

“你放心吧,少校,”阿富汗军官回答,“他将在波尔-伊-查基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

几分钟之后,囚车开动了,后面跟着装载阿富汗特种部队战士的卡车。他们驶入朝南通往喀布尔的公路。到天完全黑下来时,囚车与卡车分开了,这段情景后来官方会描述为一次不幸的事故。囚车独自前行。

波尔-伊-查基监狱坐落在喀布尔东边、靠近喀布尔平原东缘的大峡谷里,是一栋让人望而生畏的建筑。在苏军占领期间,这座监狱由阿富汗的秘密警察控制,里面经常传出刑讯时的凄厉尖叫。

阿富汗内战期间,那里有几万人再也没能活着走出来。自从阿富汗共和国新的民选政府诞生后,这里的条件已有了很大改善,但它的石头城垛、巷道和地牢似乎仍然回荡着鬼叫声。幸运的是,那辆囚车永远没能抵达那里。

在甩掉那辆监护的军用卡车后,一辆皮卡车从前方十英里的一条支路驶出来,跟在囚车的后面。皮卡闪了几下灯光,囚车司机就停在了事先侦察好的一丛矮树后面的路边平地上。在那里,犯人“逃跑”了。

囚车一离开巴格拉姆周边的警戒范围,囚犯的镣铐就被卸去了。在囚车行驶中,他已经换上了暖和的灰色羊毛衣袍和靴子。就在停车前,他已经把一条令人生畏的塔利班黑头巾围在了额头上。

尤素夫准将早已从卡车的驾驶室出来,坐上了那辆皮卡,现在是他在指挥。皮卡后部的敞开式车厢里有四具尸体。

这四具尸体都是刚从市殡仪馆里取来的。其中两具蓄着胡子,身着塔利班服装。其实他们都是建筑工人,在捆扎得不够牢固的脚手架顶端作业,脚手架倒下来他们两人都摔死了。

另两个死于交通事故。阿富汗的公路大都是坑坑洼洼的,要想平稳地行驶就得开到道路中央去。如果对面有车过来就避让,会被视为胆小鬼,当然逞强的结果就是车毁人亡。这两具没留胡子的尸体穿着狱警的制服。

人们将会发现,这两个狱警已经拔出了手枪,但还是死了。几颗子弹射进尸体。路边伏击的塔利班武装分子也有两具尸体分散在路旁,显然是警卫死前开枪打死的。囚车门已被鹤嘴锄砸坏,敞开着。这就是第二天晚些时候,这辆囚车被发现时的情景。

场景布置完毕后,尤素夫准将坐到皮卡车副驾驶座上。被解放的囚犯爬进后车厢,与带他过来的两名特种部队战士坐在一起。他们三人都把头巾下垂的那一端拉上来遮住脸,以抵御寒冷。

皮卡车绕过喀布尔,穿过乡间,最终抵达了南下通往加兹尼和坎大哈的公路。在那里,每天晚上都有一长溜大篷车在路边等待,这幅景象全亚洲人都知道。

这些汽车看上去都像是一个世纪前生产的。它们行驶在中东和远东地区的道路上,发出隆隆的响声,喷出一长溜浓烟。还经常能看到它们抛锚停在路边,司机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才能买到所需的配件。

这些车能沿着石子路或土路穿行在荒凉的山坡上,并能翻越高高的山岭。有时候人们会在道路下方的峡谷里找到已经摔散的大篷车骨架。但它们是这个大洲的商业运输的主力,载运着五花八门的商品,运到那些偏远的小村镇去。

多年前,因为它们的装饰,英国人把它们称为大篷车。车身上的每一个空白处都被仔细地涂上了宗教历史场景,分别代表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锡克教和佛教,还常常混合起来。车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饰品、彩带和箔片,甚至还有铃铛。所以它们在行驶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在喀布尔南方那条公路上,有好几百辆大篷车在等着,司机都在驾驶室里睡觉,等待着黎明到来。皮卡在长长的车队旁边停了下来。麦克・马丁从车厢里跳下来,走到驾驶室旁。方向盘后面的那个人用方格子头巾遮掩着脸。

在另一边,尤素夫准将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这里是道路的尽头,旅程的开始。马丁转身时,听到了司机的声音:“祝你好运,老板。”

又是这种称呼。只有英国特空团战士才称他们的军官为“老板”。在巴格拉姆办理交接的美军少校不仅对那个囚犯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阿富汗特种部队是英国特空团帮助组建和训练的。

马丁转过身子,朝着车队前方走了过去。在他身后,那辆皮卡车掉头返回喀布尔去了,尾灯渐渐暗淡下来。在驾驶室里,特空团中士用手机拨打了喀布尔的一个号码。接听电话的是情报站长。中士咕哝着说了两个词,然后通话就结束了。

驻阿富汗的英国情报站长也用保密线路打了一个电话。此时是喀布尔的凌晨四点,英国苏格兰的晚上十一点钟。在一块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线状的信息。菲利普和麦克唐纳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就等待着看到这一幕:“撬棍行动开始运行。”

在一条寒冷的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麦克・马丁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皮卡车的红色尾灯已经消失了。他转身继续前行。现在,他已经成了那个阿富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