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五 子夜谈(第4/6页)

“我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是我居然把他放倒了,还是我没有趁机捅死他?”沈夜熙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直接溢出来的,低沉而模糊。

“我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谁知道他被我打成那样,还有力气突然又扑上来,卡住我的脖子……”沈夜熙顿住了。

“怎么?”姜湖忍不住问。

“然后一颗从门外打进来的子弹就正中了他的前额。”沈夜熙说,“我一直觉得这事情让人啼笑皆非,如果他不扑过来,如果他不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到,那颗子弹应该是打在我后心上的。也许是命,也许是……”

姜湖半晌没说话,沈夜熙也沉默下来。

沈夜熙以为姜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膀说:“回屋里睡去吧,不早了。”

说完,他收拾起抱枕,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在这时,他听见姜湖轻轻地叹了口气,极慢极慢地说出一句让沈夜熙整宿都没睡着的话来。

姜湖说:“夜熙,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在那种情况下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结果第二天早晨,沈夜熙的造型彻底走了惊悚路线,一头乱发,胡子拉碴,再加上两只充血的眼睛,整个一个ET。姜湖一睁眼,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足足看了三十秒,才迷迷糊糊地问:“夜熙?”

要不然呢?

沈夜熙没理他。姜湖特别困惑地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了?”

沈夜熙:“你昨天晚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话?”姜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迷茫地问,“我昨天……”

后半句被卡在嗓子里了,因为沈夜熙直接把他拎起来丢到卫生间了:“给我清醒清醒,快点,有话问你。”

五分钟以后,姜湖从卫生间里晃悠出来,看来冰水对他的刺激作用有限。他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点泪水的痕迹,弓着身子,下巴抵在桌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桌布发呆,直到微波炉轻响一声,沈夜熙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浆糊你怎么还梦游?去把牛奶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哦。”姜湖眼睛半睁不睁地站起来,飘到厨房,打开微波炉,把两杯牛奶拿出来,然后继续之前的动作,趴在那发呆。

沈夜熙手里端着盘子,用胳膊肘在姜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机灵点,别跟条死狗似的,一会吃完跟我出去。”

姜湖非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我能……”

“不能!”沈夜熙瞪他,“奖金……”

“请客。”姜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沈夜熙翻了个白眼:“那你年休假是不是也想加班?”

姜湖立刻坐直了,比打了鸡血还精神:“我们一会去哪?”

两个人飞快地解决了早饭,开车走了。

离市区越来越远,姜湖一开始还蜷在车上闭目养神,后来道路太颠簸了,生生地把他给颠醒了。

等到沈夜熙把车停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双眼睛望着窗外,眼镜片反射着地上残余的雪光,正在思量着什么。

沈夜熙伸手在驾驶位上拍了拍,以唤回姜湖的注意力:“到了,下车吧。”

姜湖却没动,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车里光线不好,沈夜熙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低声说:“你想好了么?一定要追溯已经死了的过去么?我表达不大好,也许说得不那么对,但是所谓‘过去’,就是已经确定、已经不能挽回不能回头的东西,你抓着一点不知真假的蛛丝马迹就追寻过去,何必呢?”

沈夜熙没说话。

“我们还是回去吧?况且我觉得,有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已经永远随着死了的人埋在了地底下了,你觉得你有可能把它再挖出来么?你不是一直说凡事都要有证据的,否则猜测永远都是猜测。”

沈夜熙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你就陪我下去看看吧,就看这一次。”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姜湖终于伸手打开车门:“好吧,你带我去看看。”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杳无人烟的郊区小径上,沈夜熙带着姜湖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巷子,走过废旧的仓库,地上还有没清干净的血迹,空气中满是尘土和腐朽的气味,连雪的清香都掩埋不去。

“我估计这边没人敢来了,那时候闹得挺大的。”沈夜熙笑了下,伸手摸着一个小小的、漆黑的房间的柱子,“据说我在里面住了将近四天,你进去看看吗?”

不等姜湖出声,他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拉起姜湖的手,走了进去。姜湖注意到,即使现在是白天,门开着,手电也开着,连他这个近视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夜熙的脚步却突然不稳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像他身处黑暗看不见脚底下一样。

没有光,没有声音,连最起码的维持生命的空气都显得那么浑浊稀薄。姜湖知道这四天绝对没有沈夜熙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他会被自己动脉和心跳吵得睡不着,四天的时间不吃不喝不睡……

这样看来,不是沈夜熙已经超越了人体极限,就是他出现了恍惚和幻觉,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这时候,沈夜熙忽然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其实说起来,我真的觉得自己被关的时间没有四天那么长……”

“那你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姜湖问。

“我……”

“你记得自己都在做什么么?你那时候真的清醒么?”姜湖感觉到沈夜熙的身体极小幅度地抖了一下,他不怎么费力把自己的手从沈夜熙手里抽出来,轻轻地托住沈夜熙的手臂,肩膀抵住沈夜熙的身体。

姜湖平时不大注意锻炼,很瘦,沈夜熙能感觉到他身上坚硬的骨头,然而他忽然觉得那种来自骨头的硬度非常的坚实,熟悉的黑暗带给他的不安,奇异地褪去了一点。

姜湖说:“我们出去吧,你不想你自己想象得那么乐观。”

沈夜熙没再争辩什么,顺从地随着姜湖走了出去。阴沉沉的冬日里难得有这样明媚的天气,沈夜熙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点了根烟,姜湖在一边陪着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当时想的,他们的下一批货会运到哪里呢?”

“嗯……嗯?”沈夜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迟疑着回答,“我猜多半会走水路从T市转过来吧?当时我们查得很严,几乎断了他们的……”

姜湖听到这里,就轻轻地叹了口气。

沈夜熙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听到姜湖轻轻地说:“夜熙,可是我听盛遥说过,当时已经没有你所谓的‘下一批货’了。”

沈夜熙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