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9页)

汪士奇握着笔比画一阵,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就对了,以吴汇的身高,这伤口位置太别扭了,看得出目标是心脏,但是肚子都捅成马蜂窝了,死是早晚的事,非得别别扭扭的来这一刀?”郑源戳了一下汪士奇的左胸,“想要顺手,除非他就地长高十厘米。”

“你是在暗示我凶手不止他一个?”汪士奇咬着笔帽,“老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也混了十来年了,比这不合理一百倍的伤口都见过,坐铅笔上捅穿直肠的,摔在水果刀上割断筋腱的,最离谱的一个,反手剪标签把自己背给扎了的,这个真不算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

“又来了?犯罪的直觉?”汪士奇拍拍郑源的后背,“事先声明,我很喜欢你的直觉,可惜呢,写报告的时候没办法直接填:因为郑大记者的直觉,我申请重新追查高通广场杀人案。”他抬手看看表,掏出电话发微信:“还看吗?差不多了我叫程诺下来交接,咱们再去一个地方。”

“我猜接下来还是去不成看守所。”

“你小子真是……”汪士奇的表情混合着惊讶和被看透的挫败感,他错开眼神,快步朝门边走去。郑源的声音追在后面,小而犹豫:“……你要带我去小叶的墓地,对吗。”

“离开这么久,你也该去看看了。”

“我不想去,而且你也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要带我去。”郑源的声音突然拔高,“汪士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就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汪士奇回头看他,“你都走了这么久,为什么选择现在回来?放心,我不会问你,想说你早说了。”

郑源一愣,眼看着汪士奇加速离开,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赶紧上车,要不然你今天就在这儿过夜。”

为了加强这句话的恐吓效果,汪士奇还顺手把灯给关了。

郑源现在倒是真想捅他两刀。

没等郑源逃出停尸间,灯再次亮了。他刺痛的眼睛在门口艰难地对焦——是程诺。

“幼稚。”程诺面无表情,但郑源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不屑、嫌弃和些微的娇纵,九分假一分真。他掂量着汪士奇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情人?暗恋?或者前面还要加上个“旧”字?他出着神,直到程诺哗啦啦地收拾起裹尸袋:“喂,别瞎站着,要么走要么过来帮帮忙。”

郑源哦了一声,硬着头皮抓起塑胶袋的两角,转移的时候尸体翻动了一下,雪白的屁股一闪而过,衬得后腰眼上一个文身十分醒目,郑源莫名觉得眼熟,再想看,发现程诺挑着眉毛看着他,郑源脸皮一热,疑心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变态。

他不好再看尸体,也不好盯着程诺,走投无路的视线在四壁间乱窜,直到程诺再次开口:“以前人家跟我说你是个怪胎,我不信,现在一见,倒觉得说得太轻了。”

郑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小叶说的吗?”

“你看,果然没说错。”程诺的嘴角微妙的上扬了一下,“一般人不是都会说‘为什么是怪胎,哪里怪了,凭什么这么说我?’”

“一般人也不会到这里来。”

程诺吃了一惊,也许是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羞涩笨拙。她飞快地抬手挽了一下腮边并不存在的碎发:“是汪士奇说的。”

现在郑源确定他们俩至少睡过了。

“他就爱背后嚼舌根。”郑源脸上有了笑意,“居委会大妈投错胎。”

程诺手上的活儿停下了:“是吗?可他都不怎么愿意提你,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那死相,一张嘴撬都撬不开。”

郑源的手也停下了。他从不觉得汪士奇需要心理医生。

程诺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你们都追过小叶,最后他做出那种决定,有应激障碍很正常。”

郑源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听下去,但仍然问出了口:“决定?什么决定?”

“你不知道?”程诺笔直的瞪着郑源,彼此的表情都是大写的难以置信。

汪士奇回来得很是时候:“姓郑的今天你就非得跟我杠到底是吧!”他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抬头看见程诺,自动缩水成一道微弱的气流:“呵呵,原来是程老师留人啊。打扰了。”

“你的人,我可不敢留。”程诺翻了个白眼,把郑源一把推过去,“赶紧带走,不嫌你们添乱的呢,人家属都要来了。”

郑源被汪士奇拽着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费劲地抵抗着,扭头问背后站着的程诺:“哎,那个男的呢?也是今天领吗?”

“没人领。”

“啊?有名有姓的,怎么会呢?”

程诺皱了眉头:“都查了,家里直系亲属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一个爹,还在澳洲,好不容易联系上也没打算回来办个事,叫我们帮忙处理了。我估计啊,这儿子他横竖也就出个精子,没管过。”

“那他未婚妻家呢?也不管?”

“未婚妻,”程诺把前两个字咬得很重,汪士奇的肩膀抖了一下,“到底非亲非故,现在人自己家的事都操心不完呢,哪来的功夫管外人。”

郑源还要问,直接被汪士奇掐着脖子叉了出去。附带一句中气十足的“程老师再见!”郑源一个踉跄,差点没一脑袋撞墙上。

“我说你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我说你就不能让我少等你两次?”

“我让你等了吗?”

“你——”汪士奇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我不跟你吵。赶紧上车。”还没等郑源坐稳他就恨恨地摔上副驾的车门,绕过车头去驾驶座。郑源隔着车窗打量汪士奇,大踏步的节拍生龙活虎,扬着眉吐着气,嚣张得很,让郑源没法多想。

可是,如果真有什么事连汪士奇都要瞒着他,那件事情的严重性郑源也不敢多想。人皆有可怕的秘密,有那么一瞬间,郑源以为自己看到了汪士奇笔挺警服下面白森森的骨構和磷火。初恋

他们到底也没去成小叶的墓地。车出了雁江大桥,刚过收费站汪士奇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闹腾腾的铃声一阵急过一阵,等汪士奇终于空出手接起来,三句话没听完,一个脏字已经迸出了口。

“完了,队里有急事找,咱们改天吧。”汪士奇挂掉电话,一只手大力甩着方向盘掉头,“你小子待会儿去哪?”

郑源如蒙大赦地看了看表:“还不算晚,要不按原计划去看守所。”

“那我可送不了你了啊。不顺路。”车窗摇下,汪士奇递出去十块钱,对面收费站的小姑娘探头看了看车里,表情疑惑,大概是从没见过刚进站转脸又出站的人,觉得钱多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