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燕蔚古园柳映寒江,枯心禅院竹殒残阳(第2/5页)

李祎璠并非随意奉承,在三人之中,沈筠飞家境最好,也最为率性洒脱,对名利不以为意;李祎璠悟性最好,城府最深,却总有些心不在焉;郑涵是三人中最能吃苦的,最有主意,性格又最霸道,所以另外两人时常让着他。

郑涵自信满满,又带点凄凉地一笑,“不过,我得先做一件事!”

李祎璠笑着端起了手中的杯子,“苟富贵,毋相忘!”

三只杯子碰到了一起。

翌日,燕大枯心斋。

枯心斋外的竹格外青翠油润,不像是出自北方的水土。

竹身颀长秀丽,翠竹之间疏密有度,恍若青衣君子,举止从容,笑语温润。

微风过处,叶影飒飒,竹声萧萧。

而竹林深处那座神秘的石屋,便是“枯心斋”了。

“枯心斋”,是一座二层的石彻小楼,三角形斜顶,两侧开有欧式的“老虎窗”,门廊前两根灰色的罗马石柱。

通体用青灰色的方形石块彻成,外墙上满是疯狂蔓延的爬藤类的叶络。

墙角下,是茂盛的青苔。

这里是燕大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枯心斋”的主人李枯禅很少外出,而学生也被禁止在这里嬉戏玩耍。

据说,在月圆之夜,风声幽咽,竹影惨淡,会有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在竹林里飘然而过。

种种传说,为这座小楼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踏上长条石块彻成的台阶,眼前是一扇黑色的铁门,门上雕有精美的欧式花纹,锈迹斑斑,上面布满了划痕。

门环上却是一个呼之欲出的龙,恶狠狠地瞪着郑涵。

郑涵整理了一下脑中凌乱的思路,方才扣响了那满是锈迹的铁环。

半晌,滞重的铁门“豁啷豁啷”地开了,门后露出了李祎璠苍白清秀的面容。

“郑涵?”他吃了一惊,“我现在有事,五点钟我去找你吧。”

眼看门将被关上,郑涵一把抓住了铁门,郑重地说:“祎璠,我是来找李枯禅先生的!”

“别胡闹了!”李祎璠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挂掉的那些科目,李先生可帮不上什么忙!”

“我不是在开玩笑,”郑涵严肃地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请教李先生!”

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隐隐有一丝不安掠过李祎璠的心头,“哪方面的事?郑涵,能告诉我吗?”

郑涵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是关于一个人的死……”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李祎璠心中一凛:难道,难道是那件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埋藏心底的秘密,不会,不会的!郑涵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等一下,”李祎璠清了清嗓子,“我去问问李先生!”

一踏进“枯心斋”,郑涵便觉得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身上的衣服仿佛也融进入了“枯心斋”的空气,那股阴冷潮湿的感觉紧紧地包裹在肌肤上,向身体内的每一个部分侵入,他不由得蜷了蜷身子。

“冷吧?”李祎璠悠然道,“习惯了就好。

李先生在这个斋子一呆就是十年,从来没有出去过。”他只要提起李枯禅,总是一脸骄傲的神色。

“啊?”郑涵吃了一惊。

一个中年男人十年足不出户,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更让他吃惊的是,李祎璠似乎变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心不在焉,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李祎璠不见了!

要是在平日,郑涵一定会开口反击:瞧你那德行!说起你的“李先生”,和吸了大烟一样!可他现在满腹心事,自然提不起兴致和李祎璠斗嘴。

小斋的过道阴冷潮湿,一侧的窗子又高又小,在对面的墙上投下老式窗棂绘就的光影。

郑涵对这种老式的阴暗房子简直深恶痛绝。

然而在李祎璠看来,那墙上映下的森森竹影,微风过处传来的细细竹香,还有那萧萧的竹音,把“枯心斋”托映得雅致无比,真是花前月下酌酒吟诗的佳处。

进了正厅,皆是半新不旧的酸枝木家俱摆件,风格中西合璧。

南向一个敞阔的月洞门,打起湘妃竹制成的帘子,便是是李枯禅的书房,这可能是整个“枯心斋”最开阔敞亮的房间了,南向整面墙两扇大窗,采光良好。

每至夕阳时分,满屋都是萧萧的竹影,如诗如画。

李枯禅正站在书案前,一身月白色长衫,身材颀直,长面方颐,一双狭长微翘的单凤眼。

看起来也是四十岁开外的人了,面颊清瘦,更显得风神俊雅,意态萧然。

郑涵见了,心中不由暗暗赞叹:怪不得一向自许的李祎璠如此恭恭敬敬,自甘俯首。

这位李枯禅李先生,真称得上是神仙中人!想到这里,郑涵也一收往日的不羁态度,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

谁知这位李先生的架子比名气还大,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低着头专心作画,运笔泼墨,劲力十足。

两人等了半晌,李祎璠趁他歇笔,轻轻地提醒,“先生,这是我的同学郑涵,他有事请教!”

李枯禅头也不抬,“说吧!”他的声音醇厚,很有磁性。

李枯禅态度冷淡,全在郑涵的意料之中,不过他看起来不愿多说,自己又能问出什么呢?郑涵灵机一动,抛出一个“诱饵”,“李先生,普通人死后能化出舍利吗?”

李枯禅精研佛经多年,听了他的话,十分不屑,一边画,一边淡淡地道:“舍利者,乃是有道高僧和居士历经戒、定、慧修持,发大愿力,圆寂后所化之物,初时佛祖释迦牟尼圆寂后,所化有四万八千份,分至各处寺院供养。

我年少时,在锡兰婆罗寺有幸见到释迦的指骨,通体晶莹如玉,隐约有七色祥光。

余者历代高僧居士的舍利,色相形态各异,至于普通人死后化有舍利,我倒未曾见过……”

“先生,”郑涵不觉提高了音量,“我父亲未曾修持,也不通佛法,亦不曾茹素,死后遗体中却化有一异物,有山僧说状如舍利,请大师鉴别!”

他的悲凉沉痛,到底引起了李枯禅的重视,停住了笔,“哦?是吗?拿给我看看?”

郑涵转向李祎璠,郑重地说道:“对不起了,兄弟!这件事关系到我父亲……我不想更多的人知道。”

李祎璠知趣地道,“先生,我去倒杯水!”

他边说边向外走,转身掀开湘帘,内心却有些纠结:与郑涵同窗三年,自以为情同手足,无话不谈。

却从未听他谈起自己的父亲,并且死因似乎还很蹊跷。

想不到一向性格强势的郑涵,也有这么一段难向人言的伤心往事。

只是为什么会提到“舍利子”?他父亲死后怎么会有“舍利子”?这和李枯禅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他所说的“人命”是怎么回事?……李祎璠的心里充满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