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CKOO

“不用担心,老武,这个地方他们绝对找不到。”

老铁从卧室的窗户抬头望向早晨阴云密布的天空,小口喝着茶杯里的茶说。

“找不到啊……”

武泽也在喝茶。

窗户和围墙之间虽然没有可以称为庭院的地方,不过毕竟还有点空隙。不知什么时候有谁在那儿种了一株瑞香。树上的花还在,只是已经枯萎了,昨天武泽他们还去闻过,香味已经没了。

“就算是刚才的电话,也没和房东说这儿的地址吧?”

“没说。”

“是吧。所以放心吧,没人知道老武你住在这儿。”

“嗯……”

这天气算是乍暖还寒吧。眼看已经是赏樱时节,今天却又有点凉飕飕的。身上只穿着运动服,盘腿坐着,膝盖有点冻得疼。

“不过那个手机还是别再用了,最好关机,不然说不定会有人打过来。而且要是警察开始找你,包括那个纵火的事--”

“开着不行吗?”

“开着的话,所在地会被发现啊。”

武泽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电源关了。

“但这样子对工作也不方便啊。”

“买个新的吧。反正这个电话也用了五六年了吧?去上野附近转转,有那种不用身份证就能买的预付费手机。”

“外国人卖的那种?”

“对对,去买吧。”

“……去吗?”

武泽轻轻叹了一口气。

喝完杯子里的茶,两个人一齐站起身来。

“顺便做笔生意吧。生活费也快用完了。”

“做什么生意?”

“上野有不少当铺--”

“做那个?”

“嗯。”

“哦,我去拿衣服。”

老铁心领神会,立刻回卧室去取衣服,在包里装了和服和木屐回来了。那是前几天趁着打折的时候在商店里买的便装和服。

【便装和服,男性穿的式样较为简略的和服。】

两个人坐常盘线一路晃到上野。时间是上午十一点。进了阿麦横路,钻进一条通向后面的小巷慢慢晃悠着,里面好些外国人不停地打量他们两个,眼神都像是在探寻。武泽一个个凑过去问:“手机?”问了三个人都摇头。第四个人是个下巴突出的外国人,终于应了一声“对”。

【日文为“アメ横”,东京上野地区的著名商业街。】

“新品。五千块。能用九十天。”

“能打能接吗?”

“都能。这个七千块的还能发消息。”

外国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给武泽看。纸上印着手机的照片,手机上有S公司的LOGO。

“消息我不发的。”

武泽虽然这么说,对方却不肯罢休,撅着下巴争论说“绝对需要”,最后武泽只好让步,同意多花两千块买这种。外国人把武泽他们带去更加偏僻的一条小巷,巷子里有几个看上去同是一个国家的人正在哈哈大笑。外国人把刚才那张纸递过去,一个人接过来,在背后的背包里掏出一部手机,和纸上的照片一样。武泽付了七千块,拿过电话,和老铁一同离开了。

“老铁,你会发消息吗?”

“哎呀,这个有点……”

“那这功能还是没用啊。”

不管怎么说,这样子算是有新手机了。

老铁看了一眼手表。

“做生意之前,去上野公园散个步怎么样?”

“赏花吗?好啊。”

两个人在京成上野站对面爬上台阶,进入公园,经过西乡隆盛的铜像,向樱花盛开的地方走去。空气中逐渐带上了酱汁烧烤的气味。虽然天气阴沉有点可惜,但即使如此,果然还是上野公园的樱花漂亮。要是前一天没有下雨,应该更好看吧。两个人在露天摊位上买了章鱼烧和杂碎汤,并排坐在长椅上吃起来。

“我记得小时候的章鱼烧比现在的大太多了。”

老铁用牙签戳起章鱼烧,灵活地蘸上积在泡沫塑料盒底下的酱汁。

“感觉有棒球那么大,穿成一串。”

“小孩子本来就是看见什么都觉得大。”

武泽一家三口只去赏过一次花。不是上野这么有名的地方,而是住处附近的公园,规模要小得多。当然也没有卖章鱼烧和杂碎汤的。开花那一侧的天空比今天还蓝,樱花花瓣一片片看得很清楚。武泽大口吃着雪绘做的饭团和土豆色拉,抬头眺望樱花。当时四岁的沙代则在吃一个有点奇怪的饭团。她那个饭团里放了三种料。原本雪绘是想做三个小孩子吃的小饭团,可是沙代非要和武泽雪绘吃同样的东西,怎么劝都不听。雪绘说,要是那么大的话,沙代的小肚子最多只能装下一个,菜也只能吃到一种了哟。这下沙代当然又不乐意了,结果最后做出来的就是这么个古怪饭团--对于武泽和雪绘来说,只算是普通尺寸的饭团,对于那时的沙代来说,一定是相当大的食物吧。十二岁死的时候,沙代是不是已经感觉饭团小了呢?还是说,对她而言,饭团一直都是很大的食物?

和那个时候比较起来,自己的相貌一定变得凶恶了很多吧,武泽想。不然可不好办。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是无赖了,长相也要跟着变凶才行。武泽摊开手掌,抚摩自己的脸颊。

“老铁,我长得凶吗?”

“没有哦。”

老铁吃掉了最后一个章鱼烧。

“长得太凶,生意也做不成的吧?”

“是吗……”

不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各自吃光了自己的东西,从长椅上站起身。接下来要开始干活了。老铁提着包去了公共厕所,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深蓝色的和服,脚上也穿了木屐。说起来他这副扮相倒是有模有样。老铁的角色是“嗜好瓷器的大款”。这种打扮好像是在搞笑,但其实是很认真的。这种夸张的扮相很有效果。正所谓人靠衣装,不管什么人,到底都是看外表的动物。

“我来拿包吧。”

“不好意思。”

两个人来到商店街,先进了瓷器店,打量了半晌放香炉的架子,武泽选了个奶油色的狮子形瓷器,价格两千八百块。狮子的肚子下面有个“无x”的印记。第二个字太模糊了,认不出来。

“老铁,起个什么名字,烧这玩意儿的人?”

“无……叫什么好呢。”

“无斋怎么样?比方说,小野无斋。听上去很有范儿吧?”

“嗯,这个不错。”

出了店门的两个人,瞄准了一家规模较小的当铺。老铁用布把刚买的香炉包好,向当铺入口走去。

“记住了,老铁,不是演那种人,而是要真的变成那种人。不然的话,这种生意可没法做好。”

“不用每次都说,我都知道。好了,我去了。”

老铁一只手提着包悠然走进店里。武泽在稍远的地方等着。差不多过了五分钟,老铁从店里出来了。包袱里面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