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受伤的人(第4/8页)

“2001年4月16日,午餐。”

简东平真没想到这个有些无聊的问题会得到如此清楚的毫不含糊的回答。2001年4月16日是元元出事的前两天,他们两人被目击在商场买过厨房用品。

“你是跟邱元元一起吃的午餐?”他问道。

“是的。”

“在外面吃的吧,元元应该不会做菜吧。”

“在一家小饭店,我请她吃的,不过大部分都被我吃了,她不喜欢吃肉。”王木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他比刚才又放松了一些。

“元元可以算是你的女朋友吧?”

王木把一口大米饭放在嘴里。

“怎么才能算是女朋友?”这次他反问了一句,让简东平有些意外,他觉得这句话里藏了一根小小的刺,于是他问: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她曾经对我说过她爱我,我也说过这句话。”王木说。

为什么呢,简东平觉得他说这话的口气里含着否定的意思,所以他打算干脆顺水推舟试试看。

“说过这句话,也许并不意味着双方相爱,我是这么觉得的。你怎么看?”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

“有些人喜欢爱别人,有些人喜欢被爱。我属于后者。”王木说。

简东平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爱邱元元吗?”他问。也许在人家在吃红烧肉的时候,不该问如此鲁莽的问题,但他对王木实在太好奇了,实在太想知道王木和邱元元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王木低头吃饭,好像是准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几秒钟后,他还是开了口:

“我爱的是,被爱的感觉。”王木的声音很冷漠,也很清晰。

“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对她说你爱她,还由着她为你做那么多事?”简东平觉得这问题问得并不高明,但王木还是回答他了。

“我……容易被感动。而且,我总是想讨好别人,这是我的弱点。”王木异常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在对他说,瞧,我现在就在讨好你,为了吃这顿饭,我被迫回答我不一定要回答的问题,这是我的弱点。

王木居然不爱邱元元!这对简东平来说,真无异于吃米饭吃出根鱼刺来,非常意外且难以接受,他本来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心心相印的有情人呢,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但等他冷静下来后一想,又觉得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在他的固有观念中,软弱无能且迫切渴望得到爱的王木被有性格,有激情的邱元元爱上,予以相同的热情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他忽略了一点,即被动的那方也有选择的权利,处于弱势的那方也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我不出色,但我有权利不爱比我出色的你,何况邱元元外形并不出众,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乖女孩。

“你是什么时候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的?”他问道。

“在我们第一次约会之后。其实,在她失踪之前,我已经提出分手了,我也跟她把话说清楚了。”王木咬了一口荷包蛋,慢悠悠地咽下去后才说,“她付出很多,要的也很多,而我无法给她同等的回报,所以我跟她说清楚了。”

现在简东平明白,为什么王木的事,王木本人没有参加,只有邱元元一个人在那里忙了。邱元元是想向王木证明自己的爱,也许还想给他个惊喜,但是王木对她的行为认同吗?不见得,也或许他并不完全知情。

王木的话让他想起了邱元元最后写给王木的那封信,昨天,他用100元向陈金弟买下的那封信,内容如下:

木:

你说的话我不能同意,但也不想跟你争论,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不是因为“人血纽扣”好玩才导演这个游戏的,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杀了华云吗?你不是一直怀疑是他们五个中的一个吗?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把事情搞搞清楚呢?我真好奇啊,到底是谁呢?难道你不想知道吗?爱不爱她,跟寻找事情的真相并不冲突啊。你不爱她,也可以找到杀她的凶手。如果你把她当作一个邻居,一个陌生人,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吧。想想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在你流泪的时候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你的说法很好玩。为什么你总说你看见的世界是个公共厕所?你说,“它不是我的,又臭又脏,但我又离不开它?我的世界就是个公共厕所。”你说话的神情好严肃,我能不笑吗?对不起,我笑完之后,才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我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这么想的。可是,木,别太悲观了,悲观真的是没用的,还是给自己的人生找点乐趣吧。

你好好养病,我这两天不来看你了,我要出趟远门。我前几天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突然发现某个人出现在不该他出现的地方。他不是张,也不是程,是另外一个。等我回来后再告诉你。

不要为我担心,不要任何有心理负担。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很开心。

“这是我从那个流浪汉那里要回来的。”简东平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和王木的身份证递到他面前。

王木扫了一眼信和身份证,没说话,继续吃饭。

“抱歉,我看过那封信了。”简东平说。

“我知道。”

“你知道元元在信里说起的那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她说她回来后会告诉我。”王木皱起眉头,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一小盘青椒土豆丝,低声说,“我没想到,她一去不回。如果我知道……”他停了停,颇为泄气地说,“当然,就算我知道,我也拦不住她。”

“你跟她发生过关系吗?”简东平脱口而出。

“没有。”王木瞄了他一眼,很冷漠地说,“我们没有那种事。”

“瞧不起元元?你没兴趣?”简东平有点为邱元元抱不平,他相信这个早熟的女孩肯定给过王木这方面的暗示。

“的确没兴趣。”王木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说。

对了,他不爱她,这也可以理解。但简东平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一凉,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望着王木脸上的表情,简东平决定问得再深一步,倒不是想知道答案,而是想知道王木的底线。

“你小时候,到底是哪两个人欺负你的?”他问道。

王木默默咀嚼着一块酱茄子,过了一会儿才说:

“为什么你想知道?”

简东平不说话,他知道这会儿保持沉默更有力量。

王木又默默吃了一口米饭。

“一个姓张,一个姓苗。”直到把整口米饭完全吞下去,王木才说。

“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采用同一方式吗?”简东平忍住怜悯心,进一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