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险岔路 Chapter 14 久违的黑夜之舞(第2/8页)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两英里外的医院。我开进停车场,尽量忍着没哭出来。

所有的医院都差不多,连墙上刷的颜色都一样,而且总体而言,它们都不是让人开心的地方。当然了,我此刻会非常乐意接近这里的一个成员,但走进外伤科时我的心情并不是喜气洋洋的。这里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气氛,所有跑来跑去的医生和护士脸上都是一种把人的骨头都吓酥了的大事不妙的表情,只除了一个长着一副扑克牌面孔、慢条斯理地打着官腔的女人,我正要冲进去找德博拉,被她给拦住了。

“摩根探长,刀伤,”我说,“刚送来的。”

“你是谁?”她问。

我愚蠢地以为这样说能让我快点儿摆脱她,于是我说:“亲属。”女人居然笑了笑。“好,”她说,“正是我需要找的人。”

“我能见她吗?”我说。

“不能。”她说。她抓着我的胳膊,坚定有力地把我推向办公室。

“你能告诉我她怎么样了吗?”我问。

“请坐在这儿。”她说,把我往一个小书桌前的塑胶椅子上推。

“她怎么样了?”我说,拒绝被欺负。

“一分钟后就能有结果,”她说,“我们把这些表格填好就有结果了。请坐,呃——摩腾先生?”

“摩根。”我说。

她皱皱眉:“我这儿的名字是摩腾。”

“摩根,”我说,“摩——根。”

“你确定?”她问道。整个医院的超现实体验把我征服了,我跌坐在椅子里,就像被一只大大的湿枕头抽了一下似的。

“是。”我虚弱地说,往后仰着身体,仰到小椅子能承受的极限。

“那我得在电脑里改一下,”她皱着眉,“活见鬼。”

女人开始敲击键盘,我好几次把嘴张开又合上,跟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花了漫长得没人性、没道理的时间后,我终于填好了全部的表格,并说服了那女人,以亲属以及警察局雇员的身份我有权探望我的妹妹。但是,在这让人涕泪交流的时刻,事情果然总是不遂人意,我没能看到德博拉,而只是站在走廊里,从一个小观察孔样子的洞里向内张望。我看到的只是一大堆穿着柠檬绿衣服的人聚拢在一张台子周围,对德博拉干着没法儿想象的可怕事儿。

有几个世纪那么久,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偶尔当有一只血染的手或器械在我妹妹身体上方露出来时,我会被吓一跳。化学制剂的气味、血液、汗水和恐惧混合在一起,强烈得让人无法招架。当我感到地球已经停止了转动,空气中没有了氧气,太阳失去了光彩变得冰冷的时候,他们终于从台子前退后,其中几个人把她朝着门这边推来。我向后退着,看着他们把她推出门,推向走廊。我抓住其中一个看起来资历比较高的医生的手臂,他正在填写一个表格。我不知道是不是抓错了地方,我的手触到的东西冰冷,湿乎乎而且黏糊糊,我推开它,结果看到它上面血迹斑斑。有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要晕过去了,但当医生转过身看着我时,我挣扎着恢复了镇静。

“她怎么样?”我问道。

他看看我妹妹的担架推走的方向,又看看我。“你是谁?”他问。

“她哥哥,”我说,“她会没事儿吧?”

他朝我不大轻松地笑了半下。“现在还没法儿说,”他说,“她失血太多。也许没事儿,也许会有并发症。现在还不清楚。”

“什么样的并发症?”我问。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合理的问题,但他恼火地呼了口气,摇摇头。

“从感染到脑损伤,”他说,“一两天之内没法儿判断,你得等等我们才能确诊,好吗?”他又朝我笑完剩余的半下,朝着跟德博拉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我看着他走远,心里想着“脑损伤”这个词儿。我转过身,向着走廊尽头德博拉的担架走去。

德博拉身边围绕着很多仪器,我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看见被嗡嗡鸣响的机器围在中间的她。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被呼吸器遮住的半张脸苍白得跟床单一样。我站在那儿看了一分钟,不确定自己该做什么。我一心想要见到她,现在真的见到了,却不记得在重症监护室探望最亲近的人应该怎么做了。我应该握住她的手吗?好像是的,但我不确定,因为离我最近的那只手上插着输液管,好像不应该拔掉它。

于是我找了把椅子坐下,蜷缩在一个生命监护仪旁边。我把椅子尽量朝床边移到一个看起来合适的距离,坐下来等待。

过了一两分钟,门边传来声响,一个瘦瘦的黑人警察站在那里。我见过他,他叫威金斯。他伸头进来说:“嘿,德克斯特吧?”我点点头,举起我的证件。

威金斯朝德博拉点点头,问道:“她怎么样?”

“还不知道。”我说。

“抱歉,哥们儿,”他说着耸耸肩,“队长派人来守护,我得在门外待着。”

“谢谢你。”我说。他转过身在门外站起岗来。

我试着想象没有德博拉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这念头真让人难受,尽管我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我今后能吃上热乎乎的红酒罐焖鸡了。没有她对我施展世界闻名的毒肘功,我的胳膊上也不会常常有青瘀伤痕了。我也不必担心她会逮捕我了。这些都是好事儿啊,可我怎么还是担心呢?

看来光靠逻辑没法儿说服人。假如她能活下来但脑损伤了呢?那她的警察职业极有可能受到影响。她可能会需要全天候护理,用勺子喂饭,使用成人尿布。谁来做这些漫长而艰苦的护理工作呢?我不是很懂医疗保险,但我知道全天候护理没哪个保险公司乐于提供。如果必须由我来照顾她呢?那必定会剥夺我大量的闲暇时间。可除了我还有谁?在这世上她没有别的家人,只有亲爱而尽职的德克斯特。没有谁会推着她的轮椅,为她烹煮婴儿食品,在她流哈喇子时轻轻为她擦干嘴角。我大概得照料她的余生,我们两人会坐在一起看电视,直到很老很老。外面的世界则照常欢乐地运转,继续着杀戮和残酷,却没有我的份儿。

在我朝着自我怜悯的深渊滑下去之前,我想起了凯尔·丘特斯基。管他叫德博拉的男朋友似乎不太准确,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好像比男女朋友关系要深一点儿。另外,他不再是被称为男朋友的年龄,他比德博拉起码大了十岁,一个大块头,饱经沧桑,没了左手和右脚,是对多克斯警官干了同样的事儿的业余医生干的。

为了对自己绝对公平,我得承认,这非常重要,我之所以想到他,不仅是因为如果德博拉真的脑损伤了的话,我希望有除我之外的人来照料她。而且,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这件事儿我觉得也应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