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死神的猜字游戏 Chapter 12 紧紧尾随的福特(第5/6页)

我刚想开口说情况不是这样,但随即想到我来这里确实是因为心情不好。不错,我来这里是因为无法与雷克尔玩那场游戏而感到沮丧,还因为我想把多克斯赶跑。然而这成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不是吗?丽塔真是善解人意,待人热情,而且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善解人意的好丽塔。”我说着将她拉到身旁,紧紧搂着她,然后将我的脸颊贴在她的头顶上。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然后丽塔站起身,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好了,”她说,“还是让你上床睡觉吧。”

我们的确睡到了床上。我躺在床上,盖上毯子。她也上了床,躺在我身旁。她真是太好了,身上气味怡人,身子暖洋洋的,摸起来很舒服——

怎么说呢,啤酒真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我醒来后头痛得厉害,既痛恨自己,又感到一阵迷惘。贴着我脸颊的是一床玫瑰色的毯子,可我的毯子——我每天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后看到的毯子——不是玫瑰色的,而且没有这种气味。这席梦思也太大了一点儿,根本不是我那装有脚轮的小矮床,真的,就连这头痛也跟我平常的头痛不同。

“早上好,帅哥。”从我的脚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转过头,看到丽塔站在床脚那儿低头看着我,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嗯。”我哼了一声,声音像癞蛤蟆的叫声一样难听,头也痛得更加厉害。不过我头痛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因为丽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说,“我给你拿几片阿司匹林来。”她弯下腰,揉了揉我的大腿,“嗯哼。”她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我坐起身。这可能是一个战略错误,因为起身后我的头痛又加剧了。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阿司匹林的到来。

看样子我需要一点儿时间来适应这种正常人的生活。

说来也怪,我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我发现只要不超过两罐啤酒,我就能刚好放松到与沙发套打成一片。于是,每星期有几个晚上,每当忠心耿耿的多克斯警官出现在我的后视镜中,我就会在下班后去丽塔家,先跟科迪和阿斯特玩上一会儿,孩子们睡觉后再与丽塔一起坐一会儿。十点左右,我会向门口走去。丽塔似乎期待我临走前给她一个亲吻,于是我通常站在敞开的大门口亲吻她,好让多克斯看见我。我动用了从电影中学来的各种亲吻技巧,丽塔的反应自然是幸福无比。

我这个人确实很喜欢固定不变的生活。适应这种全新的生活后,几乎连我自己都开始假戏真做起来。这种生活对我来说索然无味,我只能将真正的我束之高阁。我可以听到黑夜行者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而且来自德克斯特王国最黑暗、最遥远角落的后座,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也让我第一次感到有些孤独。但我仍然坚持不懈,把去丽塔家当成一场小游戏,看看自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份儿上。我知道多克斯在监视我,希望他开始感到有点儿纳闷儿。我买鲜花,买糖果,买比萨饼。我亲吻丽塔的方式更加大胆新颖,而且总是选择在敞开的大门前,好让多克斯看得更加清楚。我知道这种表现很可笑,可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日复一日,多克斯始终不离我左右,而且每次露面总是出人意料,因而显得越发具有威胁性。我永远弄不清楚他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所以总觉得他无时不在。如果我去食品杂货店,多克斯会等在摆放着西兰花的货架旁。如果我骑着自行车出了老刀匠路,我准能看到多克斯那辆褐紫色的福特金牛停在榕树下。虽然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多克斯的人影,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躲在下风处,等待着,害得我不敢奢望他已经偃旗息鼓;如果我看不到他,那么他不是隐藏得很好,就是等待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被迫全天候地变成白天那循规蹈矩的德克斯特,就像被束缚在某部影片中的一位演员,尽管知道真实的世界就在银幕外,却觉得那世界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雷克尔就像月亮一样吸引着我,一想到他穿着那双荒唐的红靴子,踢里趿拉拖落地过着他那悠闲的生活,我简直无法再容忍下去。

我当然知道,即使是多克斯也不会永远这样坚持下去。他从迈阿密百姓那里领取的丰厚薪水不是白拿的,因此他得经常去忙他的活儿。但是多克斯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浪涛正在不停地撞击着我,他知道只要他继续施加压力,时间一长,我那些掩饰的手段就会出错,必然会出错,因为来自后座上那个冷静的耳语正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我们就这样在刀锋上保持着平衡,只可惜这不是真正的刀锋。我迟早会变成真实的我,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常常去看丽塔。虽说她无法与我的黑夜行者相提并论,但我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秘密身份。

于是,我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罐啤酒,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幸存者》26,盘算着这场游戏是否还有从来没有付诸实践的其他玩法。你只需简单地将德克斯特当成被社会抛弃的人,对这个称呼的理解就会更透彻一点儿。

那么世上的一切压根儿就不是这样凄凉、暗无天日、令人苦恼。我每周可以玩几次踢罐子的游戏,当然是跟科迪和阿斯特玩,外加邻居家那些无法无天的孩子,这就将我们带回到了开始:折了桅杆的德克斯特,无法航行在自己正常的生活中,只能抛锚停泊下来,听着一群孩子乱哄哄的喊叫声,踢着一只空空的意大利饺子罐。到了晚上,如果天下雨,我们就待在屋里,坐在餐桌旁,看着丽塔忙忙碌碌地洗衣服、刷盘子,不然就是将她小小蜗居的家庭幸福推到极限。

两个孩子年纪这么小,而且心灵受过伤害,和他们待在家里能玩什么游戏呢?大多数棋类游戏对他们来说要么索然无味,要么深奥难懂,纸牌游戏大多又需要保持轻松愉快、反应迟钝的能力,而这恰恰是我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我们最后全都喜欢上了“绞架”猜字游戏27,这种游戏益智、有创造性而且有一点儿刺激,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就连丽塔也不例外。

如果在我被多克斯跟踪前你问我,玩“绞架”猜字游戏外加美乐牌28淡啤酒是否会合我意,我准会说乌龙茶更对德克斯特的胃口。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深地陷入了这种伪装生活中。我不禁反问自己:我是否过于喜欢这种郊区家庭主男的生活了?

不过,看到科迪和阿斯特对“绞架”猜字游戏这种无害的消遣方式显露出血腥激情时,我仍然感到有些欣慰。他们对那些用线条画出的被吊死的人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不免觉得我们恐怕属于同一类人。每当他们兴致勃勃地谋杀掉那些不知姓名的被处以绞刑的人时,我便感到我们之间有一种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