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外遗产(第4/5页)

“帅得跟电影明星一样。”他故意抛来一个艳羡的眼神,“恐怕我选错了装备。我们是要偷偷溜走,不是反招人耳目。”

“那你该准备顶假发和化妆盒,”我半开玩笑地建议,“若扮装成女人我肯定不会被认出来。”

“不,孩子,身高一米八几的亮丽女士只会吸引更多注意。”他一脸认真地说,“要打发现有的女粉丝已经很吃不消了,我可不想惹得男人都暗恋你。”

我洋洋得意道,“我妈听了一定会很骄傲,她老说我长得像她。车在哪?”

“我们分开走。”弗兰克递给我车钥匙,“你的车停在三排第四个车位。目的地已经定位好了。”

“你呢?”

“我的车在出口附近。”他说,“我先走,你隔五分钟再走。我们在别墅碰面。”

果然,弗兰克的车刚驶出停车库,一辆白色轿车就悄悄紧随其后。我打量驾驶人:年近五十,肤色苍白,方脸刮得很干净,戴眼镜。

五分钟过后,我出发去见小继承人,或者说,我的累赘。

* * *

自上次到访森林别墅,已一去经年,确切说,十七年。那次也恰好和现在一样,是仲夏之末,虽然树叶已开始飘零,但林间绿意尚存。

那是个明媚的下午,母亲带我到父亲的别墅,和父亲“谈话”。那时我才十三岁,还没有太多的成长的烦恼,自顾自地徜徉在房子周围美不胜收的风景里:珍稀鸟雀、野兔、松鼠、梅花鹿……除去这些野生的动物,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以及枝叶间绽放着的灵花异草。

幼年的我沿着秀美的小径来到山丘另一侧。一条溪流欢快地翻滚着流过林地,汇入低处的蔚蓝湖泊中。山坡半腰,坐落着一栋两层楼的殖民地时代风格的房子。白色外墙,墨绿色屋顶,敞阔的窗户。一座美丽的花园铺展在房子前。花园里的小道一侧布满鲜花,各色玫瑰、气味香甜的栀子花,以及开得正盛的百合点缀着莹莹草地;小道另一侧种着西红柿、青红椒、黄瓜和其他许多蔬果,都已成熟,苍郁藤蔓遮盖了土地,爬上附近的栅栏。

房子后面有个大泳池。清风吹拂,晶莹的池面泛起涟漪,倒映着摇曳的树影。泳池旁一顶大遮阳伞笼罩着木桌,一对白色长椅安置在朝阳面。

那是个舒适温馨的居所,虽不奢侈,但独具一格,好似印在一枚精致明信片上的风景画。

此刻,我独自行驶在僻静的乡间道路上,前往父亲的秘密领地,突然脑海中回响起飞溅的流水声,和一阵女孩咯咯的笑声。一时间,仿佛时光逆流……

道路漫长且蜿蜒,延伸至森林深处。这里的土地大多属于私人,少有车辆经过。父亲的别墅是在我出生三年后兴建的,他以前每到周末都爱来豪华的林地画室作画,描摹自己喜欢的事物。过去十五年间,他几乎从未踏出此地。我猜父母分居和这片林子、这栋别墅有关;父亲在这里待得越久,他的心就离我们越远。

又过了约半小时,一座熟悉的建筑已隐约可见。车道空空,弗兰克还没到。黑色铁门大开着。我将乔装服饰放在副驾驶座,信步走入园子。

父亲对他的这一杰作深感自豪:城堡如框,收揽园中全景,大理石阶直通玄关,园中的花草树木尽收眼底。喷泉中央立着一个手捧星辰的天使雕像。我小时候爱绕着喷水池奔跑,尽享无忧无虑的快乐。此刻凝视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的感觉令我心痛——那城堡似的房子、那石径、那喷泉,还有那鲜花怒放的花园,多彩的玫瑰、盛放的栀子花以及初开的百合,在我记忆中依旧富有生气,让我以为自己正徘徊在儿时的梦境里。我以别样的眼光看着这从前的游乐场,,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高大突兀,而我则蜕变回童年的自己。

“这就是父亲甘愿放弃繁华喧嚣,选择独居孤处的原因吗?”我思忖着。

忽然,打着花苞的茉莉丛中蹿出一道人影,怪异的装扮下竟是位女士。她身裹白色长袖袍子,戴着长及肘部的工作手套,手提的篮子里装满刚采的鲜花,深蓝色大草帽边缘坠着精致的白色纱巾,遮住了她整张脸。

“你是谁?”我质问。

她没回话,歪着头,上下打量我。

“你是这儿的员工吗?叫什么名字?”

还是默不作声。

“我来见尹悦,尹小姐。”我耐着性子说道,“我叫金阳。你知道金铭泰先生吗?我是他儿子。”

她一听到我父亲的名字,猛地放下手中花篮,冷不防朝我扑来。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我没有防备,踉跄后跌。刚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赶忙接听,差一点让它从我手掌中滑落。

“弗……弗兰克吗?”

“你人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

“在别墅。你呢?”

“等等,好的,我看见你的车了。”他挂了电话。不一会儿,一辆车窗贴了遮阳膜的灰色奔驰驶入车道,靠边停下。弗兰克提着一只黑色公文箱从车里钻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招呼道,帮他拿箱子。

“我得甩掉那条尾巴;这人比我想的还要执拗。”他嘀咕着回答。

“这是徒劳,弗兰克。你知道他迟早会找到这里的。”

“只要有我在就别想。你父亲生前辛辛苦苦隐藏这处房子;作为他的儿子,你也应当保护他这个秘密之所。”

说话这会儿,我听见前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那女的不见了。

“有多少人住这儿?”我问。

“只有管家和尹小姐。”弗兰克回答。

“真是静得可怕。”

“去年老山姆死了,那以后这里就没养过其他宠物了。”

“山姆,我想念那条狗。”我小声说,“我和它以前就在这个园子里到处玩耍。那时它还是只小狗,活泼可爱。”

“它患了癌症。最后连路都走不了。你父亲只好带去兽医那里,让它安息了。”弗兰克回忆道,“别在尹悦面前提这事——她一直以为山姆是到老年宠物之家休养了,以为在那里它会得到最好的医护。”

“都这岁数了,真幼稚。”我嘲讽道,“那这次你又撒的什么谎?这么个老头子突然全然消失不太可能吧。”

“你父亲过世的报道铺天盖地,阿阳。”

“也对。和一条年迈的狗比起来,他的死更有新闻价值。不必理会,我的话一定很惹人厌。”

“阿阳……”

“别怪我,我有充分的理由发火。曾经我拥有的一切,连带老山姆,都成了她的。”

“我们改日再来吧?”弗兰克小心问我,“等改天你心中不那么怨怼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