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2/50页)

“噢,好吧,或许他现在大方点了。”索梅说道,咬起指甲来,“我一直都不喜欢约翰·布里斯托。他总是挑布谷的刺。做点有意义的事吧!出柜吧!你听过他狂热地赞美他妈妈吗?说到胡子[1]这事儿,你见过他女朋友吗?我觉得她就有胡子。”

[1] 俚语中,胡子(beard)表示同性恋用以掩饰自己的挡箭牌。“出柜”指公开同性恋身份。这里作者用了一个双关,既指约翰的女朋友有胡

他说得义愤填膺、口沫横飞。接着他停下来,拉开一个暗抽屉,拿了包薄荷香烟出来。斯特莱克注意到,索梅的指甲已经快被啃光了。

“她生活如此糟糕,完全是那家人害的。以前我常跟她说:‘别管他们了,亲爱的,你得往前看。’可她偏不听。布谷就是这样,总是白白为别人奉献,做些徒劳无益的事。”

他递了根纯白的烟给斯特莱克,斯特莱克拒绝了。接着,索梅弹开那个有雕花子,也暗指约翰其实是同性恋,他的女朋友不过是挡箭牌而已。

图案的芝宝打火机点烟时,说:

“真希望我也能想到要请个私家侦探。我真的压根没想到这一茬。真高兴有人已经这么做了。我完全不相信她会自杀。我的理疗师说这叫否认[1]。我一周接受两次治疗,但他妈的根本就没什么用。如果吃那玩意儿不会影响我设计的话,我会像布里斯托夫人一样大嚼安定。不过,布谷死后一周,我尝试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就像个僵尸。但我想至少它还是帮我挺过了葬礼。”

[1] 否认:一种防御机制,将不愉快的现实摒除在意识之外。这种不愉快不同于抑郁症,它起源于外部而不是内部的冲动或幻想。

螺旋梯那边传来一阵叮当声,特鲁迪顺着奇形怪状的楼梯再次出现。她把一个黑色漆器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放着两个俄罗斯银丝玻璃茶杯,浅绿色的茶水上漂着几片枯萎的叶子。托盘里还有一盘跟木炭似的华夫薄饼。斯特莱克顿时怀旧地想起凤凰餐馆的馅饼、麦片糊,以及红褐色的茶。

“谢了,特鲁迪。亲爱的,再给我拿个烟灰缸来吧。”

姑娘犹豫片刻,明显一副想反对的样子。

“赶紧去。”索梅吼道,“我他妈才是老板,我就是烧了这栋楼又怎么样。把火灾警报器里那些该死的电池抠出来!不过,还是先去把烟灰缸拿来。”

“上周,警报器响了,招来一堆消防车。”索梅向斯特莱克解释道,“所以,后台老板们不希望再有人在楼里抽烟。他们能不择手段地制止你。”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从鼻孔里呼出来。

“你不提问题吗?或者,你就准备一脸惊恐地坐在这儿,等着别人不假思索地招供?”

“嗯,可以开始提问了。”斯特莱克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卢拉死的时候,你在国外,是吗?”

“事发前几个小时我刚回来。”索梅轻轻弹一下手中的烟,“我去了东京,八天都没怎么合眼。飞机十点半左右在希思罗机场降落。该死的时差。害得我在飞机上根本睡不着。不过,要是飞机失事,我还是宁愿自己醒着。”

“你怎么从机场回到家的?”

“出租车。埃尔莎没给我约到车。本来应该有个司机来接我的。”

“谁是埃尔莎?”

“没约到车,被我开除了的那个家伙。晚上那个时间,还要自己找计程车,我他妈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这种事。”

“你一个人住吗?”

“不,晚上我跟维克托和罗尔夫睡。

我的猫。”他笑着补充一句,“我吃了一颗安眠药,睡了几个小时。然后,五点时醒了。我在床上按电视遥控器,调到天空新闻台,看到一个男人戴了顶极其糟糕的羊皮帽,在大雪中站在布谷家的那条街上,说她死了。屏幕下方滚动的字幕也这么说。”

索梅重重地吸了口烟,再开口说话时,白色烟圈也跟着话语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我他妈差点死掉。我以为还在做梦,或者到了他妈的另外一个次元,还是什么东西……我开始给每个人打电话……西娅拉、布莱妮……她们的电话全都占线。自始至终,我都盯着屏幕,希望他们能突然从电视里跳出来说‘搞错了,死的不是她’。我不断祈祷,希望是那个无家可归的罗谢尔。”

他顿住了,好像在期待斯特莱克发表点意见似的,但斯特莱克还在记录索梅说的话。不过,他一边写,一边开口问道:

“你认识罗谢尔,对吧?”

“嗯,布谷带她来过这儿一次。她就是个自私鬼。”

“为什么这么说?”

“她讨厌布谷,嫉妒死她了。布谷可能没看出来,我可看出来了。她想得到免费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布谷是死是活。算她走运,最后的结果是……

“所以,越看新闻,我越明白没搞错。我他妈的差点难受死。”

他夹着那根白色香烟使劲吸时,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们说,有个邻居听见了争吵声。所以肯定是达菲尔德。我觉得就是达菲尔德把她推出窗子的。要告诉警察吗?我准备好了!我要跟他们好好说说,这该死的家伙有多讨厌!我随时可以站上被告席指证他。还有,要是这截烟灰掉下去,”他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接着说,“我就烧死那个小贱人。”

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一般,特鲁迪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终于,她再次走进来,喘着粗气,抓着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

“谢谢。”索梅尖声道了个谢。她把烟灰缸往他面前一放,又匆匆下楼去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达菲尔德?”确定特鲁迪听不见之后,斯特莱克问道。

“凌晨两点布谷会放进屋的人,还能有谁?”

“你有多了解他?”

“够了解的,他就是个垃圾。”索梅端起薄荷茶,“女人为什么都那样?布谷也是……她并不蠢——事实上,她非常犀利——那,她到底是看上埃文·达菲尔德哪点了?我告诉你,”他没等对方回应就紧接着说道,“他觉得自己是饱经沧桑的诗人了?灵魂受到了重创,痛苦不堪,痛得连梳洗收拾的时间都没有了?醒醒吧,小混蛋。还真把自己当拜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