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第3/4页)

“我弟弟名叫乔尔,哥哥葬礼的那一天他没参加。乔尔和马尔的感情很深,我想他大概是接受不了从此以后他就要取代马尔的位置,成为父亲生意王国的继承人。我们只收到了一张从巴黎寄来的明信片,乔尔在上面说他在一个巡回欧洲的乐团找了份工作。第二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三周以后,乔尔在瑞士的一场滑冰事故中不幸丧命。死的时候才十九岁。他掉进一个被雪完全覆盖的深峡谷,直到现在他的尸体也没找到。”

天哪!我感觉很乱,好似心在发麻。先是妈妈的两位兄弟死掉,然后是我们的爸爸去世,全部都死于意外。我黯淡的眼神刚好跟克里斯的眼神相遇,往日的笑容消失了。妈妈走之后,我们俩就赶紧逃到阁楼上看书。

“这些书全都看完了!”克里斯嫌弃地说着,气冲冲地看了我一眼。他几个小时就能看完一本书,难道是我的错吗?

“我们可以把莎士比亚的书重读一遍嘛。”我建议道。

“我不喜欢戏剧!”

但我最喜欢读的就是莎士比亚和尤金·奥尼尔,总之就是那些戏剧冲突强、天马行空、情感激烈的作品。

“那我们教双胞胎读书认字吧。”我提议道,急于寻找一些新鲜事做。那样他们也就多了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克里斯,不然他们整天盯着电视,人都会看傻,眼睛都会看瞎的。”

我们俩商定之后便往楼下走去,看到双胞胎的眼睛仍紧盯着电视上的兔八哥注,尽管兔八哥都已经不动了。

“我们打算教你们两个读书写字。”克里斯说。

可两个小家伙却大声抗议起来。“不要!”凯莉吼道,“我们才不要学读书写字,我们又不需要写信,我们只想看《我爱露西》!”

克里斯抓住凯莉,我抓住科里,准确地说是把他们两个生拉硬扯地拖进阁楼。那感觉就像是拖着两条灵活光滑的蛇。其中一个还跟发怒的公牛一样冲我们大吼大叫!

科里没有说话,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用小拳头拼命抵抗,他只是用手死死地抱住任何可以抱的东西,双脚也死命地缠住,不肯向前。

全世界最不情愿的两个学生,恐怕就被我们这两个业余老师碰上了。但最后,经过我们的威逼利诱,他们总算有了一点兴趣。也许是出于对我们俩的同情,两个人很快就开始进入状态,认真地翻着书本,努力记忆和默记上面的字母。我们给他们一本麦古菲的初级读本,让他们抄记上面的单词。

来到这里之后,克里斯和我也没机会认识跟双胞胎同龄的孩子,但我们一致认为六岁的两个小家伙表现得很棒。尽管妈妈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来或者隔一天来一次,但一周起码还会出现一两次。我们迫切地想要把科里和凯莉写下的短句给她看,确保他们写的字数都是一样的。

两个小家伙写出来的字母起码拉得有五厘米那么高,而且歪歪扭扭:

亲爱的妈妈,

我们爱你,

还爱糖。

再见,

凯莉和科里。

两个人费尽心思想要表达出这一信息,我跟克里斯一点都没教——他们想将这一信息传达给妈妈,然而妈妈并没有接受。

自然还是蛀牙那套说辞喽。

然后,夏天来了。依旧是那么闷热难耐,空气格外沉闷,但奇怪的是,我们竟然觉得没有去年夏天那么难以忍受了。克里斯推测大概是我们的血液变得稀薄,因此能更好地忍受高温。

我们的夏天记忆被书塞满。妈妈显然是从楼下的书架上抄起书就上来了,连书名都懒得看,更不会去考虑以我们的年纪会不会对那书感兴趣。但也没有关系,反正克里斯和我来者不拒,什么都看。

那个夏天我们看过的最喜欢的是一本历史小说,里面讲述的历史比学校学的有意思多了。我们在上面读到,原来很久以前的女人生孩子都不去医院。她们就躺在家里面简陋的小床上,相比宽敞的大床,这方便医生更好地接生。有时仅仅只有助产妇在旁接生。

“婴儿天鹅床,用来接生婴儿。”克里斯沉吟道,突然抬起头望着前方。

我翻过身,不怀好意地对他笑。当时我们躺在阁楼上满是污渍的旧床垫上,床垫挨着打开的窗户,偶尔会有一阵热风吹进来。“国王和王后在卧室里——也可以叫寝宫——举行受觐礼,赤身裸体地端坐其中。你觉得书上写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不能全信!但我想大部分应该是真的。毕竟以前的人并不会穿睡袍或睡衣上床睡觉。他们只戴个帽子以免头被冻到,剩下的就随便遮下羞而已。”

说完,我俩对视大笑,想象着国王和王后在那么多尊贵的外国使者面前赤身裸体也不觉得尴尬的画面。

“那时候赤裸身体并不罪恶,对吗?我是说中世纪的时候。”

“我想是的。”克里斯答道。

“其实罪恶的是赤裸身体时做的事情,对不对?”

“是吧。”

然后,我人生第二次月经来了,我不得不忍受上帝在我成为真正女人的道路上所下的诅咒。而且真的好痛,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痛得在床上待了一整天,就是那种痉挛的痛感。

“你不会觉得我现在经历的这种事恶心吧?”我问克里斯。

克里斯把脸埋进我的发中,“卡西,我从不认为人的身体或身体行为令人恶心或反感。我想这大概是我天生就有医生的精神吧。比如说你现在这种特殊状况……如果一个月经历几天这样的情况,就能让你成为跟妈妈一样的成熟女人,那我是很赞成的。如果你觉得太痛,不喜欢的话,那就想想跳舞,毕竟跳舞也会痛也会受伤,你曾经跟我这样说过的。所以,你只需要想着现在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就好了。”克里斯说完,我双手紧紧抓住他。“其实我在成为男人的过程中也需要付出代价。你还有妈妈给你过来人的经验,我则连一个可以请教的人都没有。我只能一个人应对这棘手的情况,受尽挫折,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如何摆脱脑袋里冒出来的邪念,我真的好怕自己永远都没办法成为医生。”

“克里斯,”我叫他的名字,心中已经做好失望的准备,“难道你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怀疑吗?”

我看到克里斯皱眉,所以没等他生气地反驳,我赶紧又说:“难道你不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她为什么把我们关这么久?她已经有那么多钱,克里斯,我知道她有钱。你看看她那些戒指手镯,她说是假的,但我知道那绝对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