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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着海带的白色木桶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神官身上的白衣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神圣高洁。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回溯到了古代。

仪式达到了高潮。海潮激流的咆哮传来,仿佛连大地也随之震颤。有许多俳句描写的都是这一时刻的景象。

割和布时露腿肚,方知夜晚彻骨寒。——廖太[8]

倾斜磐石托木桶,割下和布置其中。——晴

神官下海割和布,潮水浪打湿狩衣。——萤雪

记录下这幅场景的不仅仅是俳句。现在是照相机的时代,仪式达到高潮时,神社内亮起了不少闪光灯。其中自然有来自报社的专业摄影师,但大部分还是自带相机的游客。

仪式进行的过程中,原本是不允许进行拍摄的,可还是有许多人趁着天黑,肆意使用闪光灯。

十分钟后,神官捧起装有海带的木桶,沿着石阶走上岸去。观众们掌声雷动。神殿中的祝词声从未停止。

神官们走上神殿的阶梯,将刚割下的新鲜海带装进陶制器皿中,供奉在代表丰玉姬命[9]、彦火火出见命、安昙矶良命等神明的五根柱子之前,配以神酒和鲣鱼干之类的贡品。仪式的所有环节都与古代无异。这时,神社院落中的人工照明纷纷打开,挂在神殿房檐下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神乐再次响起,为祝词作伴奏。现在是凌晨三点多,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在神官下海这一高潮部分结束之后,游客们陆续退回神社内。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能依稀看见满珠岛和干珠岛的影子。游客们纷纷踏上归途。

社务所里的人们喝着神酒,神殿里只剩下了聚会交流和歌和俳句的人。

三点过后,彻夜运行的巴士开始将神社里的客人运回门司港车站。

对住在小仓、八幡、户畑、若松等北九州城市的人来说,往返神社还算方便。还有许多来自福冈、熊本、大分的游客,为了一睹仪式的风采,不辞辛苦来到此地。更远的还有特地从东京、大阪赶来的游客。

看完和布刈神事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脸色发紫。吹了一整晚冰冷的海风,不冷才怪呢。

当天早上八点。

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客人来到小仓站附近的大吉旅馆。他身着黑色外套,提着茶色大行李箱,肩上还背着相机包。他没有坐车,是步行去的。

“欢迎光临。”旅馆的女佣迎了上来。

毕竟是车站边的旅馆,有客人一大早住店,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我是东京来的峰冈。”那位客人平静地说道,“我记得我给你们发过电报的。”

“峰冈先生……没错,我们收到您的电报了。”女佣低下头说,“请进,请进!”

“房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了。”

那位女佣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两颊鼓鼓的,甚是可爱。

她将客人带去位于二楼的客房,里面是一间四叠[10]半的小房间连着一间八叠的大房间。客人从大房间的走廊走去庭院,看了看外头的风景。庭院的景致十分朴素,有一汪泉水缓缓流下。

“哦,这儿就是后院啊。”客人轻语道。

“是的,外头有些吵,而这儿特别幽静。”

女佣搬完行李,立刻用火铲往火盆里拨了几块炭。

“你们倒还记得帮我留个房间啊。”

客人坐在了火盆旁边。

女佣一边往火盆里加炭,一边回答道:“那是当然,只要您给我们发了电报,我们就会为您准备房间。”

“那可真是太好了。呼,真是冷死我了。”

说来这位客人连外套都没脱。他缩在火盆边上,不住地摩擦双手。

“哎呀,火车里这么冷吗?”见眼前的客人浑身发抖,女佣不禁问道。

“不不,火车里有暖气,不会这么冷的。其实是我昨晚吹了一夜海风,才会冻成这样。”

“为什么要吹海风呀?”

“怎么说呢,门司那儿不是有个和布刈神社吗?我去看那边的祭祀仪式了。”

“是这样啊。”女佣终于明白了,“照这么一说,今天好像是春节呢!”

“你是本地人吗?”

“是的,我家离小仓大概五里路,在一个叫行桥的小地方。不过我从没去和布刈神社参拜过。”

“是吗?大概是离得近,反而不会特地去看吧。”说着说着,客人几乎都要把自己的脸埋进火盆里了。

“这么冷的天,还要在海边站上一整夜,肯定很难受吧?”

“是啊,真是冷死我了,现在我的背上还是冷冰冰的呢。”

“那我再把火生大些吧?”

“麻烦你了。”

于是女佣又加进几块炭。

“屋子马上就会暖和了。早知这样,您来之前我就该把火生好了。”

“电报嘛,没法写这么详细。”

“您是东京人吗?”

“是啊。”

“哎呀,您大老远的到门司来,就是为了看那个仪式吗?”

“是啊。”

“天哪,那可真是辛苦您喽!”那女佣一激动,说话都带口音了。

“你看我是不是太爱凑热闹了?”

“哪里哪里,只是我们去趟东京也会嫌麻烦,没想到还会有人为了看那仪式,特地从东京赶过来……”

“也是哦。”

“和布刈神事在东京也这么有名吗?”

“恐怕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会大老远跑过来看的,大多是对俳句或和歌感兴趣的人。”

“那您也会写和歌俳句吗?”

“会一点吧。”客人揉了揉眼睛,“屋子里好像真的暖了不少。身子一暖和,就觉得困了。昨天一整晚都站在海边,累得够呛。”

“您太辛苦了!我这就给您铺床吧!”

“那就麻烦了。真想好好睡一觉。”

“是,是,那我先去准备热水袋。”

在女佣铺床的时候,客人坐在走廊的藤椅上,眺望庭院中的景色。

“这院子可真漂亮。”客人赞叹道。

“是啊,这栋房子曾经装修过,唯独这院子一直保持原样。”女佣抱着被褥说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古朴。石头上长满了漂亮的苔藓。”

“我们老板最喜欢的就是这苔藓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客人转向女佣问道。

“我吗?”女佣笑道,“我叫文子。”

“文子啊,真好听。”

“哪里哪里……”

“对了,我正好带着照相机,要不以庭院为背景帮你拍张照留作纪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