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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呢?这成了摆在龙夫和典子面前的首要问题。

考虑到无论是田仓的妻子还是村谷阿沙子女士,都还没有直接听她们说过什么,典子提议:“先见见田仓的妻子吧。要详细询问一下田仓外出之前的情形。特别是,当她透露出田仓自杀的说法时,追问一下理由。当然了,她到底会不会说真话还不知道呢。”

“嗯,对啊。”龙夫也十分赞成。

“田仓的妻子在此次事件中可是一个关键人物。不管说真话也好撒谎也罢,都要先会一会她本人。”

“她们家应该是在藤泽吧。”

“等等。报纸上是说在藤泽,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打电话问一下跟田仓关系密切的S社吧。”

龙夫给S杂志社打了电话,并在记事本上记下了田仓家的地址。放下了电话后,他回头对典子说:“和报纸上说的是一样的。”

典子看了一眼记事本上的记录,脱口而出道:“嗯,还挺远的。”

“这算什么,坐电车一个小时就到了。这就去吧。”

“嗯。”

“怎么了?提不起劲儿来吗?”

“什么呀。我原想去了田仓家就直接去村谷老师家的。正在想我们回来时村谷老师也许正好该回家了吧。”

“晚一点反倒有利呀。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藤泽吧。”

看来龙夫对藤泽之行十分起劲。

从东京站到藤泽站之间的一个小时,对典子来说是比较难捱的一个小时。以前也常常出去采访,但除了和白井主编之外,从来没跟男同事一起出去过,更没想到会和崎野龙夫并排坐在湘南电车【16】里摇摇晃晃的。两个人单独在编辑部内或咖啡店里说说话倒不感到什么拘谨,可现在要去的地方离开东京有一小时的电车路程,那在心理上已经是外地了,两人这么独处着总叫人有些心神不宁。去藤泽虽然还不算长途出差,但典子有些担心自己无法保持平常心。

龙夫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抽着烟。他原本就是少言寡语的,从他的侧面来看,似乎内心也有着同样的拘谨。这样的话,要是两个人一起去箱根又会怎么样呢?典子真的有些恐慌起来了。

典子在横滨车站上买了两份肉包子。其实她并不想吃,只想借此解解闷而已。

“吃吗?”她将一袋递给了龙夫。

“谢了。”

龙夫马上打开纸袋取出一个肉包子塞进了嘴里,一点也不顾及体面和风度。不一会又将第二个也塞进了嘴里。

看来龙夫默不作声并非出于跟自己一样的心思,而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这让典子放心不少,刚才对龙夫的天真的敌意所造成的紧张感也放松下来。

典子本以为龙夫会在火车上跟她大谈这次的事件呢,谁知他竟然一言不发。他面朝着窗口,眯起眼睛吹着风,头发也随风飘动着,像个孩子一样不知厌倦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窗外成片的绿色稻田正飞快向身后流动着,一条白色的大道上,一辆载满货物的卡车正扬起一路尘埃。

这人真怪。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龙夫鼻梁高高的侧脸。

藤泽市南仲街就是崎野记在本子上的田仓的住所。向车站旁水果店的人问了路后,马上就知道在哪里了。坐出租车过去还不到十分钟,可找到田仓家还是费了不少周折。

他们走进狭窄的弄堂后兜了好几个圈子,一会儿问糕饼店一会儿又问卖酒的店,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田仓家。

一栋房子分别住着两户人家,田仓的家就是其中之一。房子又旧又小,看来只有四叠和六叠大小的两个房间,板壁都已经褪了色。大门口懒懒地挂着一条芦席门帘,上面贴着一张写有“忌中”【17】两字的纸。

想到满嘴大话的田仓义三竟然住在这么狭窄的旧房子里,现在还化成了一捧骨灰,典子不由得为他感到一阵哀伤。一旁的龙夫也站定了身躯,从外面打量着田仓的家。

典子钻过芦席门帘,站到了门口处。说是大门口也仅是徒有虚名,因为小得几乎不能并排站两个人。拉门上有新糊的纸片,估计是为了办丧事,才匆匆忙忙地补了窟窿的吧。大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底朝天地扔着一双木屐,木齿已经磨得很短了。

屋里出来了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头发乱糟糟的,长着一张瓜子脸。见了典子,他弯下穿着脏兮兮长裤的膝盖,双手触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我们是《新生文学》编辑部的。贵宅遭此变故,特来吊唁。”

典子说明来意后,那个小伙子默不作声地又鞠了一躬。

“夫人若在家的话,我们想跟她见上一面。”

“姐姐捧骨灰回老家去了。”小伙子粗声粗气地答道。看来他是田仓的妻弟。

“是吗?”典子回头与身后的龙夫对视了一眼,见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也难怪。他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起劲。

“那么,请允许我们去灵前一吊。”

小伙子躬了身说:“请进。”

看来这个小伙子还涉世未深,动作也笨手笨脚的。

灵台是一张盖了一块白布的小矮桌,桌上孤零零地竖着一块做工粗糙但却很新的牌位。几种时令水果应景似的装在一个盘子里。仅此而已。典子面对着这个寒酸的灵台肃然地双手合十。

典子心想:已经变成了一块牌位的田仓义三如果还能开口的话,他会说些什么呢?他会笑吗?还是一贯地纠缠不清呢?典子紧闭着双眼。可在这时,她分明又看到那天的浓雾,白茫茫,飘飘荡荡的。

灵台的寒酸样似乎就是田仓死得不明不白的象征。或者说,这个寒酸的灵台反映出了他妻子对他的憎恨。

这下可真惨了,椎原小姐。

典子的身边似乎响起了田仓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恬不知耻,却又饱含着一种奇妙的哀伤。

供上了奠仪之后,那个小伙子又鞠了一躬。

“你是夫人的弟弟吗?”

小伙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要回去两三天。”

“老家在哪里?”

“秋田【18】。”

怪不得这个小伙子有点东北人沉默寡言的毛病呢。

“姐夫对你好吗?”

典子这么一问,小伙子不要说开口回答,连表情也没有了。迟钝的小眼睛里却蕴含着某种光芒。

“你有工作吗?”龙夫在一旁首先开口问道。

“在运输公司,做司机。”小伙子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