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肖申克州立监狱(第4/7页)

小心爬起来再看看其他石板,大部分文字都被磨平了,偶尔看到一些生卒年份,最古老的有十九世纪,最近的是1969年,可能以后都被送出去埋葬了吧?

这些石板有的互相叠加,大部分被埋在地下,难以估计到底有多少?奇怪的是,所有墓碑上都没有十字架,也许在这里信仰已经无用,都是被神抛弃的灵魂。

“这里没有基督!”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再度把我吓得跌倒在地。

是埋葬于此的幽灵?大白天闹鬼了?当我要落荒而逃时,却看到阳光下一张老人的脸。

最醒目的是灰色的络腮胡,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额头布满刀刻般的皱纹,身体却像堵墙般坚硬——老年版的切。格瓦拉(假设他还能活到现在),年轻时典型的拉丁美男子。

“你是谁?”

“萨拉曼卡。马科斯。”

说完老人伸出一只大手,将我从墓碑上拉起来。

“谢谢,你也是这里的犯人?”

看到他那身橘红色的囚服,我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

“是,你是新来的?”

“我叫1914。”

“你知道吗?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他们都在看着你呢!”

他回头指了指操场,所有囚犯都在看热闹,但没人敢靠近我五十米内,好像把这片墓地当做舞台,而我成为最倒霉的演员。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墓地。”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禁忌,就算大白天也没人敢来,我也有好几年没来过了。”

老头的英文带有拉丁口音,他的外形与眼神都非常酷,真是一个百年不遇的老帅哥。

“Let's go!”

灿烂的阳光底下,他搂着我的肩膀,快步将我带出墓地,回到大队囚犯们中间。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墓地里爬出的僵尸。但除了老头没人敢靠近我,全体为我们让开一条路。两边的人墙如摩西渡过的红海,目送我们离开操场。

不久,仅仅一小时的放风时间就结束了,囚犯们被狱警赶回监仓,身后一片喧闹嘈杂。

低着头回到C区,老马科斯拍着我的肩膀说:“新来的,保重好自己吧。”

在狱警的监视之下,我乖乖回到13号监房,听着身后铁门被锁紧。对面的教授仍然埋头疾书,完全无视我的归来。

还没走出墓地的恐慌情绪,揉着不断搏动的太阳穴,在狭窄的牢房里反复徘徊。

“请保持安静!”

教授冷冷地提醒我一句,貌似不悦地放下手中的笔。

“对不起。”我胆怯地坐倒在硬硬的床板上,“我打扰你了,因为刚才我被吓到了。”

“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墓地,我去了操场上的墓地。”

“你好有胆量!”教授缓缓回过头来,灰色的眼珠似乎不是人类,“发现什么了吗?”

不敢再回忆墓地了,我张口结舌地回答:“没——没有。”

“如果你走动的话,以后会发现一些的。”

说着他就把小本子收了起来,小心地锁在床头的抽屉里。

“你在写什么?”

“历史——‘GREAT OLD ONES’的历史,旧日的支配者。”

我执著地追问:“到底什么是旧日支配者?”

“你问得太多了!”

教授把头转了过去,缩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不知冥想些什么,而我始终未能捕捉到他眼睛里的秘密。

叹息着仰头看向铁窗,那方阳光下的蓝天,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

GREAT OLD ONES.

中午查房之后,就是午餐时间。

教授终于出门了,跟随汹涌而来的人们,经过三道监控铁门,来到人声鼎沸的囚犯餐厅。上午的放风还不过瘾,每个人都显得很活跃,拉帮结派地坐到一起,或者互相插队推来推去。狱警不太管他们,隔着玻璃门远远地监视。

奇怪的是,虽然周围都是恶贯满盈之徒,但没人敢来招惹教授,难道这里也有尊师重教的传统?还是教授以前杀人手段太过残忍,早已传遍了整座监狱?当我跟着他排队取餐盘时,前面的囚犯们自动让开路,居然把我们送到第一排。我小心而疑惑地端着午餐,和教授一起找到餐厅角落。那些杀人放火的悍匪纷纷让开,旁边的桌子空无一人,许多人宁愿挤在一起,也不肯靠近我们两个。

我一边埋头吃着午餐,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每个人都偷偷地朝我们看,然而一旦被我的目光撞上,便立刻惊慌地转头躲避,好像这里坐着一对瘟神!

快要吃完,我才轻声问教授:“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很怕你的样子?”

“不,他们不怕我!”教授一脸无辜,“平时吃饭他们都喜欢坐在我旁边。”

“啊——”我嘴里的汤几乎漏了出来,“难道是因为我?”

教授一副古怪的表情:“可怜的孩子,你现在才知道吗?”

“因为我上午去过墓地?”

这个可怕的事实让我再也吃不下去了。

“没错,墓地是监狱的禁忌,谁都不敢去那个地方,谁去了就会带上厄运,甚至会传染给身边的人。”

我的嘴唇哆嗦片刻,转念一想反正够倒霉了,从一年前开始厄运缠身,这个月差点被判死刑坐电椅,还能比这些更倒霉吗?

“教授,那么你呢?你怎么不害怕?还和我坐在一起?”

“因为我渴望遇上厄运!将我带离这个世界,回到我本该来的地方。”

这话让我听得汗毛直竖,赶紧端起餐盘放回去,再也不原待在那些恐惧的目光下。

忽然,身边闪过一个魁梧的背影,原来是上午那个古怪的人——萨拉曼卡。马科斯。

只有这个老头并不惧怕,竟转身拦住我的去路,一如革命帅哥猛然回头的瞬间。

我与老马科斯距离不足一尺,清晰读出他的心里话:“你就是被Gnosis选定的那个人!”

Gnosis是什么?

这个问题深深植入我的心底,使我如雕塑般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老马科斯。

老头发觉了我的眼神变化,似乎知道我已读懂了他的心,退到一边给我让开了路。

“谢谢!”

我低头轻声感谢,在狱警的监视之下,惴惴不安地回到监房。

下午,莫妮卡来探监了。

狭小的探望室里,她穿着黑色风衣出现,面色灰白疲惫,栗色头发低调地绾在脑后,难掩引人注目的混血眼睛。

犹豫了几秒钟,我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紧紧抱住了她。仿佛抓住水中的救命绳,双手几乎嵌入她的身体,感受衣服底下日渐消瘦的后背,几分骨感又几分刺人。这里没有玻璃窗的分隔,只有狱警远远监视着,也算典狱长的恩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