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是一个失业男(第2/8页)

“覆水难收。”我异常冷静地回答,确信自己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公司做出的决定,犹如泼在地上的水,再也无法收回。我小小的高能何德何能,怎么有本事让公司破了规矩?我的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劝了。就算我有朝一日回来,也必定是光明正大风风光光,而决不会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你!简直是一块固执的石头!”

“好,我就是冥顽不灵,我就是无可救药,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今天这通电话,简直是成语与俗语专场,但莫妮卡出奇的好耐心:“高能,你再想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机会,我自己会去争取!谢谢你,莫妮卡,再见!”

说完粗暴地挂断电话,把手机电池卸了下来,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耳边还响着莫妮卡的声音。

为什么拒绝她的一番好意?为什么放弃回天空集团上班的机会?为什么继续忍受失业的日子?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不愿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对未来过分自信?还是单纯的某种感觉——由不得我来选择,这就是宿命,从此我的生涯将大为不同。

所有都是问号,但现在刚刚是个破折号。

失业的第一天。

失业的日子。

第二天。

我与医院约好做第二次检查。踏进太平洋中美医院,华院长和他的助手都在等着我,就连病人们也诡异地向我招手。

坐进宽敞明亮的治疗室,我盯着院长的眼睛说:“我失业了。”

“哦,心情不好受吧?失业会影响人的身心健康,尤其对你这样受过严重创伤的人,但到底有什么影响需要仔细评估。”

“我的意思是说,我失业了,没有收入,负担不起治疗费用。”

“高能,我们虽然是外资医院,但你是特例——能从一年的昏迷中醒来,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你知道吗?你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对人类的医学事业来说,你是一块无价之宝!”

听完这番话,我的第一感觉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我就是被你们做研究的工具?”

“这完全取决于自愿,如果不愿继续治疗,或者要转到其他医院,我绝不会阻拦。”华院长语重心长地看着我的眼睛,“但我可以承诺,既然能让你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那么我也能让你恢复记忆!我们不会向你收取任何费用,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

然而,他的眼睛让我想要逃避,也许是上次神秘的治疗体验,让我产生了某种恐惧的下意识,“谢谢,我只需要搞清楚我脑子里的秘密,如果能让我恢复记忆,我将一辈子感激您!”

“好,请你平躺下来。”

我又像一具尸体躺在治疗台上,华院长和他的助手穿上白大褂,犹如验尸房里的法医,就差拿起解剖刀切开我的胸膛,将心脏捧出来切片放到显微镜下,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高能,根据上次的治疗,我已经做出了你的人格素描。”

“人格素描?”

虽然面对着白色光芒,但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在你心灵最深的地方,也是最最原始的地方,具有天然灼热的欲望。虽说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会残留动物的本能,但你的欲望显然要远远超乎常人,无论对女人对财富对权力,你都像一头非洲公狮,想要全部占为已有!”

“你说我像动物?”我痛苦地摇摇头,毫无束缚地躺着却动弹不得,“不,我不是!”

“每个人都有动物的一面,每个人也有圣人的一面。你之所以活到二十多岁,还没有爆发出野兽的本能,是因为你从小就有一个英雄的梦想。你渴望成为别人景仰的人物,你以历史上的英雄和圣贤来要求自己,所以也严格的约束自己的欲望。你从小就成为了一个禁欲者,这既是因为你缺少对女性的吸引力,也是因为你内心对放纵的恐惧。”

“英雄的梦想?我怎么不知道?”

华院长在我的眼前摆了摆手,“因为被你野兽般的欲望中和了,也因为残酷的现实限制了你的天空,毕竟机遇只能给少数的人。而你不幸地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也是平庸的大多数。你也在少年时代渐渐忘记了你的英雄梦,逐渐不自觉地被周围的世界同化,这就是你的本我与超我相碰撞产生的结果。”

“自我?”

“这是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与超我的理论。‘本我’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欲望;‘超我’是社会对你的要求,你对于人生的理想;‘自我’则夹在‘本我’与‘超我’之间,面对现实必须隐藏欲望,也必须收敛理想。你的精神世界大部分都消耗在压抑‘本我’上,才最终形成了你今天的意识。就像弗洛伊德说‘本我过去在哪里,自我即应在哪里’!”

我头疼欲裂地喘了口气,闭上眼睛,“那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复杂的人,自相矛盾的人,处于极度悲剧情节中的人。”

“可我不是个平庸的小人物吗?为什么给我戴上只有在经典作品中才有的人物的帽子。”

“你的今天不代表你的明天。”

“我的明天?”

心底苦笑了一声,对于朝不保夕的失业者而言,明天又在哪里呢?

突然,脑中闪出蓝衣社在网上对我说的话——“北齐高氏有遗传的精神病史”。

“华院长,我有没有精神病?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

“不,这和精神病没有关系,干吗问这个?”

“哦……”我紧紧拧起眉头,犹豫许久才说,“我还有一个疑问,在这昏迷的一年时间里,你们治疗我的肯定是脑科,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精神科?难道华院长您既是脑科医生又是精神科医生?”

“人的思维与精神来自哪里?”

“大脑。”

“那就对了!我在美国攻读了脑科与精神科的两个博士学位,我的导师是一位世界著名的教授,他致力于把脑科和精神科结合起来研究,这样能更准确地深入人们的精神世界。”

突然,我睁开眼睛看着华院长,说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院长,你听说过兰陵王吗?”

“什么?”

“兰陵王。”

“不,我不知道。”

虽然华院长完全面不改色,表情非常自然,我仍从他眼睛里读到了他的心里话:“高能,你果然开始问我这个问题了!你终于有了勇气!你做得非常好!恭喜你!”

为什么他嘴上在说谎,心中却那么兴奋?难道一切都早已在他掌握之中?

我疑惑地从治疗台上坐起来,脑门上已布满汗水,将不怎么大的眼睛瞪得浑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