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页)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们是好朋友。她知道我没事。说不定她会觉得我是兴奋过头,不过我不会有事的。而且,她明白我希望她能照我说的去做,”说到这里,玛莉顿了一下,“也许她还以为我是真的去约会。”

“后来呢?”

“后来我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我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

“所以说,你另外那两个朋友也没有告诉警察你是谁。否则,警察一定会派人监视你的房间,把房间封锁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的朋友很可能早就被他们找去审讯了。那也无所谓,我的朋友会照我交代的那样说。”

“她人在钟楼大饭店,而你却在河边。你怎么拿到行李的呢?”

“很简单,很像连续剧的情节,不过很简单。她和那个夜班女服务生说,我躲着饭店里的一个男人,要跟外面另一个男人出去,需要一点过夜用的东西。我让她问那个女服务生,能不能把那个行李箱给我送来,送到河边……河边有一辆车。后来,一个下班的服务生就把行李箱送来了。”

“当时你那副模样,他看见不会奇怪吗?”

“他不可能看到。我把车子的后行李箱打开,然后躲在车子里,叫他把行李放在后面。我在后行李箱的备胎上放了张十法郎的钱。”

“你不光很有条理,还是个天才。”

“有条理就足够做到这些了。”

“那你是怎么找医生的?”

“就在这里找的。我向这里的‘concierge’打听的。我不知道瑞士旅馆的门房是不是叫concierge。别忘了,之前我已经想尽办法帮你包扎了,尽可能不让你失血过多,所以才能撑到这里。我懂一些急救常识,换句话说,我必须脱掉你身上的一些衣服。我在你身上找到一大堆钱,于是我就懂了,你为什么会说你请得起那种不乱说话的医生。你身上有好几十万美金。我会算国际金融汇率。”

“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着,他又想坐起来,但那实在太吃力了。“你不怕我吗?你不担心做这种事很危险吗?”

“我当然会怕。但我会想到你为我做的一切。”

“在这种情况下,你实在比我更容易相信别人。”

“也许是你自己没有弄清楚情况。你还很虚弱,而且我手上有枪。更何况,你没有衣服可穿。”

“没有?”

“你恐怕连条内裤都没有。我已经把你所有的衣服都丢了。要是你腰上缠着一条装满钱的腰带,全身光溜溜地在街上跑,这看起来很驴。”

杰森忽然想起拉乔塔的那位香波侯爵,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忘了身上的痛,“你做事果然很有条理。”

“非常有条理。”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把那个医生的名字写下来交给门房,并付了整个星期的房租。从今天中午开始,那个门房会替你送饭。我会在这里待到早上九点左右再走。现在已经快六点了,天应该快亮了。等一下我就要回饭店,收拾好行李,拿我的机票。如果有人问我,我会想尽办法不要牵连到你。”

“万一你走不了呢?万一你被人认出来,说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就是你怎么办?”

“我会矢口否认。当时整个演讲厅黑漆漆的,乱成一团。”

“你刚才说的恐怕就没什么条理了。苏黎世的警察恐怕没那么好蒙。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打电话给你朋友,叫她帮你把行李整理好,帮你结清饭店的账单。然后,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就拿着这些钱赶快搭今天第一班飞机回加拿大。人跑远了,想找你问话就难了。”

她默默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这样很合乎逻辑。”

她还是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从她的眼神中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内心陷入了挣扎,情绪绷得越来越紧。接着,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天际透出的些许晨曦。他看着她,看着她的脸笼罩在晨曦淡淡的橘色光晕中,能感觉得到她内心的压力,而且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动弹不得、无计可施。她为他做了许多事情,因为她觉得那是她该做的,因为是他把她从无边的恐惧中解救出来,从一种极端恐怖的羞辱中解救出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够真正体会那种羞辱是什么样的滋味。此外,他也把她从死神手中解救了出来。而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打破了她所有的规范。接着,她猛然回头看着他,眼睛炯炯发亮。

“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听了很多了吗?”

“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你只是想替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个合理的藉口,自我安慰。反正事情已经做了,那就这样吧。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噢,老天,你本来大可不必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的。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找到我想要的平静了。可是现在,你又把我一部分的生命留住了,这下子,我又要开始陷入挣扎了,又要开始面对这一切了。

接着,他回过神来,突然看到她已经站在床尾,手上拿着那把枪。她用枪指着他,说话的声音在发抖。“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改变做法?我是不是应该给警察打电话,叫他们来抓你?”

“几个小时前,我可能会说随便你。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想了。”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有人说我的名字是伯恩。杰森·查尔斯·伯恩。”

“你说‘有人说’,那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手上的枪,盯着枪口那个黑圈。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告诉她真相——他所知道的真相。

“那是什么意思?”他又重复了一次她刚才问的话,“圣雅各博士,我对自己的认识,并不比你对我的认识多。”

“你说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也许你听了会舒坦一点,不过也有可能会更不舒服。天知道。你就听听吧,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告诉你什么。”

她把枪放下。“告诉我什么?”

“我的人生是从五个月前才开始的,在地中海的一个小岛上,那个小岛叫黑港岛……”

四周群树环绕,早晨的太阳被挡在树后,阳光从随风摇曳的枝叶间穿透而过,从窗口照进房间,在墙上洒满斑驳飘忽的光影。杰森背靠在枕头上,精疲力尽。他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他想不起更多能说的事了。

玛莉坐在房间另一头,坐在一张有扶手的皮椅上,双腿蜷曲在身体下面,左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包烟和一把枪。她坐在那,几乎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即使在抽烟时,她的视线也始终没有移开,她一直看着他。此刻的她就像个专业的分析师,正在评估资料,过滤事实,仿佛那几棵过滤阳光的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