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页)

他们两个都笑起来。

她遵照约定在渥太华政府工作了三年,之后上级不放她走,想尽办法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留下,一拖再拖。每次她想走,她就会升官,办公室就变宽敞,手下的人手就会变多。

“当然,权力使人腐化,”她笑了一下,“这一点,没有人会比我这种高级官僚更清楚了。银行和企业拼命巴结我,希望得到我的推荐。不过,我倒是觉得拿破仑说得最妙:‘只要给我足够的勋章,我就所向无敌了。’所以我留了下来。我热爱我的工作。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是我擅长的工作,那才是最大的动力。”

她说话时,杰森一直看着她。在她那强大自制力的外表下,潜藏着一种朝气蓬勃、孩子般的天真活泼。她是个热情洋溢的人,不过,每当她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时,她就会开始压抑。当然,她对自己的工作一定很有一套,他相信,不管做什么事,她一定全力以赴。“我相信那是一定的——我是说你的工作表现一定很杰出。可是,这样一来,你就没时间做其他事了,对不对?”

“所谓其他事是指什么?”

“噢,我是说一些很平常的东西,像是老公、孩子、白篱笆的房子。”

“总有一天我也会有的,我并不排斥。”

“但现在还没有,对不对?”

“是的。不过有几次已经很接近了,只差最后走进礼堂,戴上结婚钻戒了。”

“彼得是谁?”

玛莉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我忘了,你看过那封电报。”

“抱歉。”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谈到彼得,我很欣赏他。我们在一起同居了将近两年,只可惜最后还是分手了。”

“你把他甩了,显然他却没有怀恨在心。”

“他最好不要!”她又笑了起来,“他是我们部门的主管,可能不久就有机会入阁了。要是他敢不老实,我就把他不知情的一些秘史都告诉财政部,到时候,他只好乖乖回锅,当个SX—2等级的小官了。”

“他说他二十六号会到机场去接你,你最好给他发个电报。”

“对,我知道。”

他们一直没谈到她要不要走。这个话题,他们一直避而不谈,仿佛那是早晚的事,只不过还很遥远。他们在聊那些先前的事情时,不曾谈到这个问题,因为那是将来的事。玛莉说过她想帮他,而他也接受了,不过,他以为她只是一时受到感激心理的蒙蔽,最多陪他个一两天——这样也足以让他感激涕零了。他无法想像她会待得更久。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去谈这件事的原因。他们在一起时会说话,会互相看着对方,会淡淡地笑一笑,感觉越来越自在。在某些奇特的时刻,他们甚至会感到有股温情在他们之间蠢蠢欲动。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于是他们开始回避。他们不敢去想两人之间还能够有什么。

于是他们一直回头谈那些异乎寻常的事,过去的事。主要是谈他的过去,而不是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事,因为他就是那个异乎寻常的主角——因为他,他们两个才会凑在一起……在这个小房间里,在一个瑞士小村庄的旅馆里。异乎寻常。对玛莉·圣雅各来说,这一切已经脱离了她那个合理有序的世界,正因为如此,她那有条理、擅长分析的头脑一受到刺激,立刻就开始运作了。不合常理的事情正等着她去检验、破解、提出合理解释。她开始持续不断地提问,并由这些问题来探索杰森的过去,就和当初乔福瑞·华斯本在黑港岛上所做的事情一样,只不过她没有医生的耐性。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正因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提问时,嗓门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大,几乎就要变成嘶吼了。

“你看报纸的时候,最容易注意到什么?”

“灾难和混乱。不过好像大家都一样。”

“别闹了。什么东西会让你感觉很熟悉?”

“几乎每种东西都很熟悉,但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举个例子吧。”

“就拿今天早上的报纸来说好了。有一则新闻报导说,美国运送了一批军火去希腊,结果在联合国引起争议,俄国人表示抗议。我可以了解这条新闻背后的含意,两大势力在中东地区的较劲延伸到了地中海。”

“再举另一个例子吧。”

“还有另外一则新闻报道,说西德波恩政府设在波兰华沙的办事处被东德政府骚扰。东方阵营,西方阵营,这种东西我一看就懂了。”

“你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的关联,对不对?你的政治倾向很强,很有国际观。”

“或者可以说我对国际局势具备了丰富的专业知识。不过我并不觉得我是外交人员,因为,共同社区银行账户里的那些钱就足以证明了。”

“这我同意。不过,毕竟你有很高的政治敏感度。对了,谈谈地图吧。你不是叫我去帮你买地图吗?你看地图的时候,脑子里会想到什么?”

“有时候,当我听到某个名字,脑海中就会浮现一些画面。先前在苏黎世的时候就是这样。比如高楼大厦、饭店、街道……有时候是某些人的脸。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名字。我想不起那些人的名字。”

“你常常全球各地到处跑,对不对?”

“应该是吧。”

“你自己一定很清楚。”

“好吧,我确实常常到处跑。”

“你都是怎么到外地去的?”

“怎么去?那是什么意思?”

“你通常是坐飞机呢,还是坐车?我说的不是出租车,而是你自己开车。”

“都有吧。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如果你坐的是飞机,那意味着你去的地方很远,而且出远门的次数很频繁。有人和你碰面吗?你看到的那些人是在机场,还是在饭店?”

“在街上。”他回答得有点被动。

“街上?为什么是街上?”

“我不知道。那些人多半都是在街上和我碰面……也有在安静偏僻的地方,幽暗的地方。”

“餐厅吗?还是咖啡馆?”

“没错,还有在房间里。”

“饭店的房间吗?”

“没错。”

“不在办公室里吗?公司的办公室?”

“有时候。不常。”

“好吧。你说有人会跟你碰面,你会看到某些人的脸。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男、女都有?”

“大部分是男的。有一小部分女人,但大多数是男人。”

“他们跟你谈些什么?”

“我不知道。”

“设法回想一下。”

“我没办法。我想不起任何声音。我想不起他们说过什么。”

“你跟他们见面是事先安排好的吗?你会跟别人见面,通常都意味着你和别人有约。他们打算和你见面,你也打算和他们见面。时间地点是谁安排的?一定有某一方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