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九千来人(第2/3页)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纵然他每一段感情都是真心实意觉得对方有吸引他的地方,但那感觉就像在努力从平凡中搜索不平凡。

他眼里自始至终闪闪发光的人……只有一个。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去看她,但她身上好像就是存在着一种致命的光芒;时而让他觉得熟悉,时而让他觉得新奇。

熟悉的东西让人怀念,新奇的事物引人好奇。

如果二者兼备,那他就很难真正放下。

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也许也不可能得到。

他不可能不去在意卫枕流,哪怕他表面总是散漫轻佻的、仿佛对谢蕴昭无所谓似的。

石无患是情场老手,很懂得一些情场的默许规则:如果他表现得对谢蕴昭恋恋不舍、念念不忘,那她反而会和自己疏远。

他盯着卫枕流,心中不自觉开始比较二人的优劣。

剑修被他审视着,安坐不动,稳如泰山。

最后,到底是石无患忍不住先开口:“卫师兄,你给她的那枚玉佩……果然是准备偷听吧?”

剑修连一丝目光都没分过来。他隔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小孩子家家,惯爱胡思乱想。”

石无患咬了咬牙,心中那股郁郁和不快更重了几分。小孩子?这位师兄果真很懂得如何激怒一个男人。

他强作平静,无所谓似地笑了:“谢蕴昭不在,卫师兄何必装模作样?你平时一口一个‘师妹’,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叫,表现得彬彬有礼,一派君子风度……但其实,你心里藏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吧?”

剑修眼睫一动,终于投来一瞥。他唇边笑容未去,眼里有雪山深深。

“哦……石师弟有何高见?”他慢条斯理道,“你这位情场浪荡子又有何资格与我谈论师妹?”

石无患珍惜自己小命得很。他修行刻苦,虽然总是拈花惹草,却极有分寸,绝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因为他深知修炼才是自己立足的根本。

按照他的行为习惯,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他是断断不会去挑衅一名玄德境的大能修士的。

但也许……他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识海一直像被某种让人刺痛的火焰微微烧灼,现在这刺痛蔓延,快要攫住他的心脏。

在他识海深处,有道人端坐太极图上。道人垂首不言,微微睁眼,面上无悲无喜,眼睛深处却有翻涌的黑暗。

石无患笑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石无患,不是什么在北斗仙宗苦苦修炼、对长生大道充满野心的小修士,不是什么废灵根的、让人看不起的东西。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大能站在云端俯视一切的感受,明白了干净有序的棋盘上忽然多了一只蚂蚁……是多么让人碍眼的事。

其实蚂蚁夺去的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其实他双目所凝视的并非那一枚棋子。

他应该抬起头,朝上看,去看滚滚长天、浮云聚散、漫天星轨刻下命运长河的痕迹,去与天挣命,去爬到更高的地方直到他重临最高之处——

但是……

但是。

所有的应该和不应该,都解释不了他心脏深处那被夺去了什么事物而带来的疼痛,还有让人刺痛的愤怒。

他站在这里,但他不像自己;他看向那名伪装得极好的剑修,也像在透过他看见了某个十足十讨人厌的什么东西。

他笑了一声。

“卫师兄,你心中到底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仅仅是平常的道侣那样?还是当你看见我,看见陈楚楚、何燕微,看见谢蕴昭所有喜欢的人的时候……都在死死压抑着想要杀了所有人的欲望?”

剑修抬起了眼,终于看过来。

他脸上那虚假至极的笑容消失了,只有眉眼间无尽的深寒,还有望不到头的、带着血腥味的夜色。

石无患知道他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他没有证据,没有亲眼见过,但就像呼吸一般,他天然地就知道。

……普通修士不可能露出那样的眼神。

但很奇怪地——他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些不屑和鄙夷。

讨人厌的东西,总是让人鄙夷。

“卫师兄,你能压抑多久?”他问,“到你本性暴露的那一天,她还会喜欢你吗?”

“她选择的是你这层虚伪的外壳,而不是你那些肮脏的内在。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否则不会伪装得这么周全,不是吗?”

石无患挑起了眉毛,这是一个很“谢蕴昭”的表情。他带着几分轻蔑,说:“还不如像我这样,本性如何便明明白白袒露出来。便是她不喜欢,我却也没有骗过她。”

这句话似乎刺中了剑修的软肋。

他虽然没有露出什么别的神色,眼神却空洞了一瞬。

旋即,他站起身。

石无患有些戒备地后退一步:“我有师父赐下的法宝……”

“我不杀你。”

剑修迈步走过,白色衣袖从他身边拂过。

片刻后,石无患的手背出现一道血痕。

他瞳孔一缩,猛地回头,看着那道背影:“你……”

“你说得对。杀了你,师妹那里我不好解释。所以……”

他轻笑一声,不辨喜怒。

“我现在不杀你。”

他消失在大院中。

晨光移动,掠过树影,覆上石无患手背上的血痕。

他也是无我境的修士,这点小伤理应很快恢复。但他抬起手,发现那纤细的伤口仍在流血。

花了很久,这一丝伤口才渐渐愈合。

石无患垂头沉默了很久。

“真是……好不甘心啊。”

*

谢蕴昭跟着恒管事,往九千家走去。

她本以为按着九千家的排场,应该有个什么宝马香车,甚至更风骚一点,一路撒撒花瓣什么的修持行为,但这些被证明都是她的想象。

恒管事说九千家很近,走着去就行。

谢蕴昭对走路无所谓,可恒管事似乎过分热忱了。

一路上他都在和谢蕴昭叨叨,一会儿说这一家是九千家的产业、那一家是公子当初投资成功的成果,一会儿又夸她特别厉害,他们在澹州都知道她的许多“丰功伟绩”(这是原话)。

还拐弯抹角地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修仙之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修仙是不是很辛苦。

甚至还想打听师兄对她好不好了。

他这么唠唠叨叨,却又十分亲切,令谢蕴昭感到无可奈何。或许是因为年少时在外辛苦漂泊,她对别人的好意总是抱有很多的敬重,认为善良和好意是很不应该被辜负的东西。

她就一一地回答了。有的说得详细些,有的一语带过。

她的态度好像让恒管事很高兴。可说着说着,这位大管事竟然开始摁眼角。

“唉,谢仙长对不住,我实在……您和一位故人很像,那一位也是和您一般的善良体贴,真是让人分外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