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谁的脚印

“午安,莫利,”主教镇定地说,“各位,我为大家介绍莫利·史坦第绪,上校的儿子……你的鞋怎么了?”

莫利·史坦第绪站起来,拍去长裤膝盖上的泥土。他是个严肃、身材矮壮的人,年约三十五岁,有些地方显然比他的父亲聪明。你看得出他所成长的环境是如何塑造出他的性格。他有张忧郁、算不上英俊的脸,新蓄的胡髭让人联想到严肃的希特勒先生。他此时尽管是穿着宽松的运动夹克,暗沉的色泽和黑色领带似乎是在为他未婚妻的父亲尽应尽的悼念之意。你几乎可以认定他的形象是:一丝不苟的战术指挥宫,并对他的严肃心存疑虑;可能他也想获得解放,偶有想开点玩笑的冲动。

“我好像大叫了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他说。杜诺范分不清楚他眼神透露的讯息是发怒还是幽默。他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你们难道没有过这种经验吗?有人出乎意料地吓了你一跳,你脑里就会忽然迸出一些奇想?”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消失。

“主教大人,莫区告诉我,你和我父亲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实在是太不幸了。我已经赶在贝蒂看到报纸报导前,发封电报给她。我本来已经安排好所有的后事。不过,莫区说你可能已经打电话通知苏格兰场,在你们抵达前我们不能碰尸体。”他看着杜诺范和菲尔博士,“这几位先生是从苏格兰场来的吗?我希望他们能尽速检验完毕,让殡仪业的人接手。”

主教点点头。他很清楚莫利·史坦第绪务实的个性。他向他引介:“这位是菲尔博士,是我的——呃——我的好友苏格兰场总探长请来协助我们的人。有他在,我们的调查工作应该会进展相当顺利……”他僵直地朝博士点头示意,博士眯着眼亲切瞧着莫利,“另外这位,是你常听我提起的小犬,修葛。博士,一切就交给你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进入屋内看看?你会发现史坦第绪是个讲述事情的好手。”

“的确,”菲尔博士说,他用大拇指比比屋内,“那名仆人——现在在屋里吗?”

史坦第绪隐约以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责难他。他显然预期杜诺范如他父亲所说,是个年轻有为的警官。对于由菲尔博士来主导侦察,有点不服气。

“是的,”他回答,“你想要进去吗?厨子艾胥利拒绝留下。他说房子里闹鬼。施托尔则表示,有需要的话他会继续待着。”

“不急,”菲尔博士语气轻松。他指着通往侧门入口的台阶,“坐下,史坦第绪。让你自己自在一点。抽不抽烟?”

“当然,”主教附议,“万一我们进入屋内——”

“别胡扯。”菲尔博士说。他行动困难弯身坐在对面的华丽长椅上。莫利·史坦第绪面色凝重坐在台阶上,拿出他的烟斗。菲尔博士很长一阵子都默不作声,用他的手杖戳着砖墙,坐下的动作让他气喘如牛,“你认为是谁杀了狄宾博士,史坦第绪先生?”

听到这句不按牌理出牌的开场白,主教交叉双臂,一副放弃的模样。

菲尔博士试探性的问法有点诡异,他大辣辣坐着,面无表情,鸟群在他身后的树林里吵个不停。莫利·史坦第绪眯起眼睛看他。

“为什么?”他说,“我觉得答案已经够明确了,不是吗?不就是那个来找他的家伙——操着美国口音的人?”他皱了皱眉。

“就是史宾利这家伙。”主教洋洋得意地附议。

“看在老天的份上,”菲尔博士说,目光一转,“你能不能闭嘴?现在这里是我在负责。”

莫利·史坦第绪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既困惑又震惊。他激动地回答:“你知道他是谁,是吗?那么,你告诉我吧。杜诺范主教说得对,要是在他第一次提醒我们这家伙时,我们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命案就不会发生。至于我父亲认为——”他犹豫一下,“算了,我们本来是可以预防这件事发生的。”

“我感到纳闷的是,”菲尔博士说,“你今天发现了什么?我想,史宾利并没有遭追缉 。”

“我所了解的不是这样。不过,我从中午以后就没见到莫区了。”

“现在,史坦第绪先生,假如史宾利真的杀了你未来的岳父,为什么你认为是他下的手?像狄宾这样一个认真做学问、对人无害的老先生怎么会跟—个前科累累的美国勒索犯扯上关系?”

史坦第绪想点他的烟斗,他不语,猛划火柴。他沉重的脸色益发冷淡:“我得说,先生——该怎么称呼您——喔,对了——菲尔博士,你为什么要问我?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父亲可能比较清楚,你为什么要问我?”

“你和狄宾小姐最近有没有谈论到他,打比方说?”

“喔!”史坦第绪说,他目不转睛盯着博士,“这个问题有点涉及隐私,你知道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贝蒂——也就是狄宾小姐——对她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她对她母亲也没有印象了。她七八岁大的时候,被送进泰瑞司特修道院。长大后,被送到一家管教相当严格的法国寄宿学院。她在十八岁的时候,她——恨透这一切,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所以她突然爆发,然后远远逃离……”史坦第绪不苟言笑的脸上头一次露出腼腆的神色,他露齿一笑,“逃得远远的,啊!很勇敢,不是吗?”他问,轻刷着那撮希特勒式的胡子,在腿上拍了一记,“然后,这个老家伙——狄宾先生,准许她在巴黎雇一名陪同者(一个好心的阿姨)同住。这段时间里,她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见他父亲一面。不过,她会写信到他伦敦的地址。大约在五年前,她满二十岁那年,他有天突然出现,告诉她他已经退休了。最有趣的部分在于,尽管他心里总是惦挂着她,担心她又忙着闯什么祸,却从不开口要求她跟他同住。”史坦第绪就此打住,“你们不需要重复这些琐事,对吧?话又说回来,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这些事比我父亲清楚得多,可是…”

“提示,”主教不禁脱口接话,“非常有用的提示,博士。我想起一八七六年在里加发生过一桩类似的案子;另一桩则是一八九五年君士坦丁堡的案子;还有第三桩——嗯——一九〇九年发生在圣路易。”

“你真的是万事通啊,不是吗?”菲尔博士不得不表示佩服。他打量着史坦第绪,“这个狄宾是什么来头?”

“喔,我想,他是个伦敦的大人物吧。”

“嗯。这就有意思了。”菲尔博士喃喃自语,拉长了脸,“每当有人想拍别人马屁的时候,总爱说“他是个伦敦来的大人物”。那为什么狄宾住在这里的时候素行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