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沛基忙着调整思绪。他把香烟盒推向巴罗,自己点了一根,然后打量着这位访客。

“这真是平地一声雷啊,”他说。“究竟是怎么起的头?你有什么理由认为有骗徒涉入?在这之前你曾经起疑过吗?”

“从来没有。我来告诉你原因何在,”巴罗掏出一条手帕,细心地把脸抹了又抹,然后镇静地坐了回去。“真希望这只是空穴来风。我很喜欢约翰和茉莉——抱歉,应该说是约翰爵士和茉莉夫人——我非常喜欢他们两位。如果那个家伙果真是骗子,我会高兴得在村子里的草地上跳舞——唔,也许不会,说不定——总之我保证要让他以伪证罪去坐比亚瑟·欧登更久的牢。此外,既然我们今晚即将揭晓答案,你最好能够全盘了解事情的原委,以及这件棘手风波的起因。你了解约翰爵士的生平吧?”

“马马虎虎啦。”

“你对任何事情的了解都不可能马马虎虎,”巴罗不赞同地摇头反驳。“你都是这样写历史故事的吗?但愿不是。好好听我说,并且把所有细节牢牢记在脑子里。

“我们得回到25年前,也就是约翰·芳雷爵士15岁那年。他出生在1898年,是老杜德利爵士和芳雷夫人的次子。当时他毫无继承爵位的机会,因为他的哥哥杜德利是老爵士夫妇最娇宠的儿子。

“他们要求儿子必须具备高尚的品德。老杜德利爵士(我认识他大半辈子了)是属于维多利亚时代末期的人,而且是极度严谨的那类。虽不至于像当前一些传奇小说所描写的那样,但我记得小时候常对他给我的6便士银币感到惊奇。

“小杜德利是个好孩子。约翰却不是。他有着深色发肤,沉默、不羁,但是阴沉得很,一点点讨厌的行为都足以教人反感。其实他并非真的坏,只是和别人格格不入,而且还没长大就想被当做大人看待。1912年,他才15岁,就和梅兹顿一个酒店女侍有了一段全然成人式的恋曲——”

沛基吹起口哨。他朝窗外瞄了眼,仿佛期待芳雷本人现身似的。

“才15岁就?”沛基说。“他一定是个浪荡子!”

“没错。”

沛基犹豫了一下。“然而,你知道吗,根据我对芳雷的观察,我时常觉得他——”

“有点清教徒的味道吧,”巴罗补充说。“没错。不过,我们谈的毕竟是个年仅15岁的男孩。他热中于研究神秘事物,包括巫术和撒旦崇拜,这已经够糟了,此外还被伊顿公学拒于门外。但是和那位后来声称已怀孕的酒店女侍的公开丑闻则是让他的家人忍无可忍。杜德利·芳雷爵士从此认定这孩子是个坏坯子,是芳雷家族某个撒旦崇拜的祖先还魂,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于是他们采取了常见的对策。芳雷夫人有个堂兄住在美国,日子过得挺不错,于是约翰收拾包裹前往美国。

“惟一有本事制伏得了他的是个名叫肯尼·墨瑞的教师。那位教师当时只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家伙,曾经在约翰离开学校之后来到芳雷宅园。必须一提的是,肯尼·墨瑞的嗜好是犯罪学,这也是最初这孩子会去见墨瑞的原因所在。在那个年代这嗜好并不常见,但是杜德利爵士对墨瑞很喜欢而且赞许有加,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墨瑞刚获得一份好差事,担任百慕大首府汉密尔顿一所学校的助理校长,也使得他必须离家远赴他乡。他接受了这差事;反正宅园也不再需要他了。因此墨瑞受托带这孩子到纽约去,防止他在途中惹麻烦。他得负责把男孩交给芳雷夫人那位堂兄,然后再搭船转往百慕大。”

纳塔奈·巴罗停顿下来,回想着往事。

“老实说,我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了,”他补充说。“大人将我们这些比较小的孩子和那个邪恶的约翰隔离开来。只有小茉莉·苏登,当时只有六七岁吧,她对约翰却是死心塌地的。她听不得人家说一句他的不是,她会嫁给他实在是水到渠成呢。我依稀记得约翰搭车到火车站那天,是辆四轮马车,他戴着顶草帽,身边坐着肯尼·墨瑞。次日他们就要搭船出航,真是个热闹的日子。我不必说你也一定知道,他们所搭的船正是泰坦尼克号。”

巴罗和沛基两人同时回忆起往事。后者记得那是个喧腾混乱的日子,街角贴满剪报,毫无事实根据的传说充斥着。

“号称不沉的泰坦尼克号在1912年4月15日夜晚撞上了冰山,沉了船,”巴罗往下说。“在混乱当中,墨瑞和那孩子分散了。墨瑞漂流了18小时,漫在冰寒的海水里,和另外两三个人一起攀着片木头格栅。后来他们被一艘航向百慕大的货船哥罗风号救起。墨瑞被送往他原定的目的地,同时安下心来,因为他从无线电得知约翰·芳雷安然无恙,不久后还接获一封确认的信函。

“约翰·芳雷,或者该说一个据称名叫约翰的男孩,被航往纽约的伊楚斯卡号救上了船。芳雷夫人的堂兄,一个西部人士,和他见了面。这里平静一如往常。除了设法证实那孩子还活着,杜德利爵士对他仍然不抱希望。老杜德利爵士的痛苦也并不比那孩子多。

“他在美国长大成人,在那里生活了将近25年。他不肯给家人写信,要他寄照片或生日贺卡除非他们死掉。幸亏他对那位名叫蓝威的美国堂舅一见如故,多少满足了他对亲情的渴求。他——呃——似乎变了不少,在广大的田地里静静做一名农夫,就像他在这里该有的生活方式。在战争后期他加入美国军队,但是他从不曾踏上英国的土地或者和他的亲人会面。甚至连墨瑞他都再也没见过。墨瑞在百慕大定居了下来,只是过得并不宽裕。他们两人都负担不起旅费去探望对方,尤其约翰·芳雷又远在科罗拉多州。

“在老家这里一切如常。那个孩子几乎已经被忘怀;1926年他母亲死后,他也就全然被遗忘了。4年后他父亲接着去世。小杜德利——如今已不小了——继承了爵位和所有领地。他一直没结婚,他说未来有的是时间;但事与愿违。1935年8月,新任的杜德利爵士死于食物中毒。”

布莱恩·沛基回想着。

“我来到这里之前才发生的事,”沛基说。“可是,难道杜德利从来没尝试过和他的亲弟弟取得联系?”

“有的。他的信全部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小时候的杜德利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在成长阶段他们又相隔两地,约翰显然感受不到丝毫亲情。不过,当杜德利死后,约翰该不该继承爵位和领地成为话题的时候——”

“约翰接受了。”

“他接受了。没错,问题就在这里,”巴罗激动地说。“你认识他,也了解状况。他回到这里似乎再自然不过了,他对这地方好像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尽管他已经离开有25年之久。我们对他也不觉得陌生,他的想法、举止甚至谈吐都相当有芳雷爵位继承人的架势。他是在1936年初回来的。当中的浪漫插曲便是,他和长大成人的茉莉·苏登重逢,并且在同年的5月和她完婚。才过了一年多,如今竟然发生这种事。竟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