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千年咒(第2/2页)

端木瘦林跟着白春桥回村时,一路上看到那些断头残肢的废俑,再想想那许多小作坊里一排排栩栩如生的成品小俑人,只感到背上一阵阵凉飕飕的,莫名觉得这村里真正的主人不是那些靠制俑为生的村民,而是这些神形毕肖真人的泥俑。

三、跪绑俑

白姓族谱很厚,线装的纸张已经泛黄变脆,封面上写着《九修白氏族谱》,这是清朝同治年间第九次重修的族谱,族谱中说得明白,白姓祖先在中永村居住的时间最早可追溯到唐朝。端木瘦林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族谱,当他看到中永村原名冢俑村时,心里不由一阵狂喜,他觉得自己已经向那个千年咒语靠近了,可接下来又语焉不详,只有简单的世系宗支的关系,但族谱中不容忽视地提到了一个叫白彦的重要人物,说他是一个当世无双的制俑高手,后来遭人陷害,屈死狱中。

端木瘦林在族谱中并没有找到真正有关千年咒语的线索,关于跪绑俑的故事,还是白春桥告诉他的。白春桥说,他的祖先白彦生活在唐朝末期,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制俑人,所以今天制俑的白姓后人,都供奉白彦的神像。唐朝的制俑手艺相当于今天的丧葬品工艺,无论唐三彩还是着衣俑,都是陪葬品,没有人买回家摆起来当装饰,因此,白彦虽然手艺精绝,依然是一个低贱的手工艺人。白彦住的村子很小,只是几户制俑人的工作区,没有外姓人乐意搬来和这些卑下而又带着阴森气的制俑人住在一起。白彦在当时名气很大,长安城里的王公贵族都喜欢找白彦给他们死去的亲人制作着衣俑。着衣俑的衣服多是丝绸的,比塑衣俑造价成本高,所以白彦多是给那些有钱人制俑。有个叫徐信的大官,特别羡慕皇帝的仪仗队,想在阴间过一把皇帝瘾,重金让白彦偷偷给他制作整套的皇家仪仗队。白彦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做出精美庞大的仪仗俑,在徐信的安排下,仪仗俑被偷偷地放进了徐信生前造好的大墓里,可不久就有人告发了这事,徐信被以大逆罪斩首。直到换了皇帝,徐信的儿子徐仕也做了大官,因为一直疑心是白彦告的密,就找机会把白彦拘进牢中,致使白彦屈死狱中。徐仕仍是不解恨,让人模仿白彦的样子造出一批跪绑俑作为徐家后人的陪葬品,还请法师在石碑上刻了咒语竖在白彦居住的村子里,并给村子取名冢俑村,诅咒白彦的后人世世代代以制俑为业,时不时遭受神秘恐怖的诅咒。

关于跪绑俑的来历,白姓族谱上没有说,地方志上更无记载,但在中永村却家喻户晓并且人人深信不疑。白春桥说,跪绑俑是白姓宗族记忆中的不光彩秘闻,所以历代修谱不作记载不上方志。那神秘的千年咒语至今没有人能解读出来,如果能译出原文,中永村的千年咒语就自动解除了。

端木瘦林回到北京后,找了许多学者看他从中永村带回来的字符拓片,竟没有一个人认识,就在端木瘦林感到绝望甚至怀疑这也许根本就不是文字时,一个研究古老语言的权威学者闻讯亲自找他来了,在看了拓片后,肯定地说:“这是一种已经消失了的古老语言吐火罗文,所使用的字母是中亚婆罗米斜体字母,书写习惯是从左到右横写,在公元6-8世纪流行于塔里木河流域。吐火罗就是月氏。在唐朝近三百年间,国都长安始终留住有许多外国人,主要来自北方的突厥人和西方的回鹘人、吐火罗人、粟特人、波斯人、大食人和天竺人,他们和汉人接触很多,尤其是吐火罗人,擅长神秘的咒语,被汉人请求施咒仇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端木瘦林觉得心中的谜团越来越清晰了:“您能告诉我这些吐火罗文是什么意思吗?”学者说:“我拿回去仔细研究研究,全部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第二天,老学者兴冲冲地来了,高兴地跟端木瘦林说:“这哪是千年咒语啊,简直就是一首中外交好的颂诗。把这些吐火罗文翻译成汉语就是:‘我留住在长安这座繁华的城市,就像住进了天堂,这儿的人优雅而又慷慨,让我这个异域的人再不想离开。’”

端木瘦林想不明白中永村的人为什么会把这么一块表示中外友好的石刻当成了咒语。而村里那些时不时发生的恐怖怪事又怎么解释?端木瘦林邀请老学者一块儿去中永村。

中永村的人在听了老学者的译文后,都错愕得说不出话来,那个神秘地笼罩了他们祖辈千余年的咒语,竟和他们毫不相干!老学者的解释是中永村临近长安,那时是只有几个制俑人居住的作坊区,也许真有一个叫白彦的制俑人被仇家仿制成了跪绑俑,又恰好有个吐火罗人一时心血来潮刻了这么一块小石碑竖在了作坊区,两件事本来毫不相干,可后人因其文字诡异,就穿凿附会地跟跪绑俑联系起来,当成了诅咒白姓后人的咒语。

至于白春桥为什么会有两个枯瘦而死的儿女,端木瘦林从医学的角度找到了原因:由于中永村有这么一个千年咒语,外面的女子都不愿意嫁进来,以致许多人家只好近亲结婚,白春桥的爷爷和奶奶就是堂姐弟关系,生下的后代有基因缺陷才出现了怪病。别的不幸都是心理作用,村人自觉不自觉地把一切不顺归咎于那个咒语,不自觉地活在了想象的咒语中。

作者:吴卫华。发表于《新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