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第4/18页)

刘苏抬起头,沿着芒刺的来源望去,顿时心中一惊——目光的来源正是那个叫阿龟的侏儒!

阿龟站在笼子里,死死望着刘苏,眼里流淌着不可言状的红色物质。眼神里有愤怒,有无奈,有令人恐惧的力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凄然……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阿龟与笼子里黑狗的尸身慢慢隐匿在了黑暗之中。观众席里这才像清醒过来一般,爆发出持久而又热烈的掌声。在这片掌声中,刘苏恍然如做了一场色彩灰白的梦。节目结束后,侏儒阿龟的阴郁眼神却深深印在了刘苏的心里,怎么都忘不了。

事实上,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虽然刘苏再也没去看过这个节目,但每到夜晚,他都会在梦里看到侏儒阿龟的眼睛,每天夜里都做着同样的噩梦……

第二章重返禁猎区

刘苏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动物体味,微微感觉有点儿恶心。他关上了窗,然后点上了一根香烟。他知道只要过了午饭时间,楼下又会一如既往地响起高音喇叭的广告声。因为马戏团的惊扰,刘苏已经足足一个礼拜没写字了,报刊的稿债积压了一堆,这令他的心情很是烦躁。

刘苏像只被困的野兽一样在窗前踱来踱去,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写作,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高音喇叭的喧哗声肯定会再次打扰他的思路。

就在这个时候,刘苏突然听到门铃响了。刘苏不禁惊奇,他是个孤独落寞的人,成天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又有谁会在上午就到家里来找他呢?

刘苏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老人眼帘低垂,头发纹丝不乱,胸前挂着一个金色十字架。他定定地望着刘苏,淡蓝色的眸子透出一缕说不出来的祥和,这让刘苏感觉非常舒服。

“请问您找谁?”刘苏确定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他猜也许是找错门了吧。

老人慢慢说:“你就是刘苏吧?我是青石村天主教堂的神甫穆德清,你爸爸托我给你带封信来。”青石村就是刘苏的老家。

穆德清的声音很有磁性,让人觉得很温暖。刘苏接过信来,连声道谢。刘苏想要留他多坐坐,可穆德清却说他还有事要做得先离开。

刘苏还是执意送穆神甫下了楼,走到一楼楼道口,穆德清就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请刘苏留步,他独自向外面的空地走去。神甫的表情很是凝重,眉头紧锁,竟是向驻扎在一边的巨大帐篷走了过去……

神甫要去马戏团做什么?

刘苏捏着父亲托人送来的信回到了家中。他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父亲留下的潦草字迹,不禁脸色大变,额头扑簌簌地冒出一圈细细密密的汗液。

父亲的信很简单,就告诉了刘苏一件事。

刘苏从青石村出来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女友,而父母一直渴望着抱孙子,于是决定先斩后奏,为儿子解决终身大事。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不仅简单,而且粗暴。他们找刘苏要了两万块钱,然后交给了青石村里的能人,买来了一个外地的女人。父亲要刘苏立刻回家结婚,尽快生个大胖小子给他们抱。

父亲在信的最后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要是明天晚上你还没回家,那你以后就只能到我和你妈的坟头去上香了。”他的意思是,只要刘苏不回家,他和刘苏的妈妈就都会悬梁自尽!

这可让刘苏慌了神,他连忙拨打家里的电话,却只听到了忙音。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选择打电话而要写信,正是因为他们决定连辩解反抗的机会都不留给刘苏。

不回去是不行的,即使父亲说自杀的话只是夸张,但毕竟家里还买来了一个外乡女子,刘苏必须回去让那个女孩重获自由。

没办法,刘苏只好收拾起行李,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回老家。他觉得自己的头都变大了,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劝说父亲。

就在他忐忑犹豫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走到窗边探头一望,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楼下的空地帐篷旁,有两个人正争执着什么,其中一个人是长了一副猥琐样的马戏团班主,而另一个人则是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甫穆德清!

刘苏有些纳闷,他不知道穆神甫怎么会与马戏团的班主发生了争执。刘苏决定下一趟楼,帮穆神甫解一下围。毕竟穆神甫是受父亲所托,从青石村赶到城里来的,再加上刘苏一直对这家马戏团心怀不满,早就肚子里一团火,所以刘苏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这马戏团的班主有好果子吃。

当然,刘苏还是多了个心眼。在临下楼前,他先给老同学,作为警察的王达黎打了个电话,以私人的名义请王达黎过来看看。

穆神甫之所以会和马戏团的班主吵起来,是因为他看到了马戏团帐篷边上养的几条黑狗。

黑狗是用在压轴节目人狼对决里的,为了节目前喂黑狗吃生肉那段可以来得更刺激,马戏团通常都会饿上黑狗一两天。所以当穆神甫经过空地的时候,听到了黑狗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凄楚的呜咽声。

穆德清听到这声音后很是难过,他找到了马戏团的女演员,很小心地说:“上帝教导我们,众生平等。那只狗已经饿了,你们为什么不喂它吃点儿东西?狗也是值得尊重的生命啊。”

这个女演员就是在节目里负责报幕的女孩,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喂它干什么?反正它到了晚上就会被阿龟咬死的。”

听了这话,穆神甫顿时心中一惊,连忙询问缘由。当他知道了夜场的演出后,立刻气愤得浑身颤抖。他大声叫道:“残忍,实在是太残忍了!狗的生命也是有价值的,你们没有权利如此剥夺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他冲进了帐篷,找到了那个面相猥琐的班主,班主却丝毫不把穆神甫放在眼中。拿他的话说,黑狗是他花钱买来的,他拥有这些黑狗,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如果神甫执意要管,那还不如先去央求城市里的屠宰场全部关门大吉。

尽管班主不想再理会穆神甫,而神甫却一直在班主身边唠叨着众生平等的概念,不停引用着圣经里的语句,希望可以感化班主。当然,班主听不懂圣经里的道理,他甚至连圣经与耶稣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得久了,他难免烦躁,于是动了真火,把神甫从帐篷里推搡了出来,在空地上破口大骂。

眼前的情形就变得有点儿可笑,两个站在空地上争执的人,一个青筋毕现破口大骂,而另一个则手画十字耐心劝说。这样的场景自然引来了很多居民的围观,不过大多数居民都站在了神甫的一边。他们倒不是因为同情拴在帐篷边的黑狗,他们更多是因为马戏团的噪声污染与散播在空气中的动物体味而对马戏团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