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无形之物

我反复读着卡耐奇寄来的明信片,从上面简单的几句话中,我得知他刚刚回到位于切尔西切恩路的私宅,并邀请我于当晚七点前到达那里,见面一叙。据我和其他几位卡耐奇仅有的密友得知的情况,过去的三个星期,他去了肯特镇,而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知。卡耐奇这个人少言寡语,对自己的行踪一向守口如瓶,只在他愿意的时候,与我们分享。每当这时,我和另外三个朋友都会收到他发来的卡片或电报,邀请我们去他家。对此,我们四人都乐意之至。因为在用过一顿可口的晚餐后,卡耐奇会窝在他宽大的扶手椅中,填满他的烟斗,等我们也都舒舒服服地落座之后,开始讲述他的奇遇。

当晚,我是第一个到达的,只见卡耐奇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抽着烟,看报纸。他站起身,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指了指旁边一把椅子,然后又坐下了,始终不发一语。

我也惜字如金。我太了解他了,不会开口追问或是没话找话地烦他,所以,我坐下,点燃了一支香烟。很快,另外三个人也到了,之后,我们用了一顿惬意可口的晚餐。

晚餐结束后,卡耐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把身子陷在大扶手椅中,填满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炉火。而我们也以自己认为最舒适的姿势安顿下来。一分多钟过去后,卡耐奇终于开口了,像往常一样,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刚从肯特镇南部的博通垂回来。阿尔弗莱德·杰诺克爵士住在那儿。”他说着,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最近,那里接连发生怪事,他的长子乔治·杰诺克先生给我发了电报,请我过去看看能否解决。于是我就去了。

“到了那儿之后,我发现,他们所居住的城堡附带着一个小教堂,有传言说,这座教堂闹鬼。但我调查后发现,他们竟然一直引以为荣,直到最近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让他们知道这个家族幽灵不甘沉寂,出来作祟了。

一个盛传已久的超自然现象,突然变得凶煞骇人,我知道,这听起来都有些可笑。而在这个案子中,闹鬼的传闻一直以来都被当做一个古老的传说,只有在夜晚听来,有些可怕。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那里作祟的东西——也就是我常说的所谓‘灵力’——突然变得十分危险——致命的危险。有天晚上,一个老管家在那个礼拜堂中被刺,凶器是一把古老而特殊的匕首。

事实上,传言中,在礼拜堂中作祟的正是这把匕首。根据世代流传在这个家族中的故事,这把匕首会攻击任何胆敢在夜晚进入教堂的人。但是,当然了,人们只把它当做一般的鬼故事看待,从未当真。我想说的是,大部分人从来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相信还是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去弄清楚。你们都了解我,对于鬼故事的真实与否,我和你们遇到的大多数人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怀疑论者,只不过,我是个心无偏见的怀疑论者。我不会像很多愚蠢的家伙那样,武断地给出相信或不信的答案,他们中更有甚者,夸大事实,毫不脸红。我翻阅过很多‘灵异事件’的报道,调查后却发现,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胡说八道。但剩下百分之一!要没有那百分之一,我也没有故事跟你们讲了,是吧?

在管家遇害后,人们意识到,关于这把匕首的古老传说可能是真的。我发现,所有人似乎都相信是那把匕首袭击了管家。这股灵力也许来自匕首本身,亦或者来自外界的某个无形的怪物。我觉得前一种情况很难解释。

以我的经验来看,我感觉管家更可能是被某个凶狠可怕的人类刺死的!

很自然地,首先要做的就是彻查所有人,于是,我走访询问了所有知道这起案件详细情况的人。

调查的结果让我又惊又喜。因为我开始相信我这次遇到的是一起罕见而真实的灵力显形事件。通俗一点儿说——一起真实的闹鬼事件。

事情是这样的:两周前的周日,阿尔弗莱德·杰诺克爵士一家像往常一样,在那个教堂里做家庭礼拜。每周日,牧师都会先在三英里外的公共教堂主持礼拜仪式,然后,再来到他家主持两次。

礼拜仪式结束后,阿尔弗莱德·杰诺克爵士、他的儿子乔治·杰诺克先生还有牧师站在小教堂里聊了一会儿,同时,老管家柏勒绕着教堂,把蜡烛吹熄。

牧师突然想起早晨做礼拜时,他把自己的祈祷书落在了圣坛上。于是,他转过身,让管家在吹灭高坛周围的蜡烛前,先帮他把书拿回来。

现在我提醒你们注意,因为当时的情况很幸运地为我们提供了几位目击者。你们看,当时牧师在说话时很自然地转向柏勒,引得阿尔弗莱德·杰诺克和他的儿子也向管家所在的位置看去,就在这一刻,烛火通明的房间里,老管家就在三个人的注视下,被刺中了。

我先去了阿尔弗莱德·杰诺克爵士的宅邸,老人在事发后,惊吓过度,身体状况不太好,他的儿子乔治·杰诺克希望父亲不被打扰,所以我只询问了他的儿子。然后,我又早早地拜访了牧师。

牧师对那一幕记忆犹新,而且显然吓得不轻。他给我细细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当时,柏勒一个人站在高坛下,准备去拿祈祷书,这时,凭空刮来一阵风,用他的话说,老管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拖到教堂中心,好像被马踢到似的,牧师说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中充满了仁慈,热切的目光似乎表明不管相信与否,他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我告辞后,他又回去写他的布道稿了。我敢确定,这一定是他笔下的第一篇非正统题材的布道稿。我感觉牧师是个亲切慈祥的老人,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听他讲道。

最后,我拜访了被刺的管家。他的身体十分虚弱,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但他非常确定当时教堂里存在一股奇怪的力量。他向我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和我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事实完全一致。当时,他正要踏上高坛,去吹灭祭坛上的蜡烛,再把牧师的祈祷书取回来,就在这时,他的左胸被重击了一下,而后,被拖到了中央的通道上。

调查显示,他是被一直挂在圣坛上的那把匕首刺中的——关于这匕首,稍后我会详细说明。幸运的是,利刃没有刺中心脏,而是刺在稍稍靠上的地方,也就是锁骨的下方,巨大的力道甚至砍断了锁骨,贯穿身体,刺透了肩胛骨。

可怜的老人讲不了太久,于是,我很快就离开了。但从他口中,我已经得到足够的信息,可以确定的是,在他受到攻击时,四周几英尺内一个人都没有,而据我所知,这一说法也被三位神志清醒、诚实可信的目击者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