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院长与“十四”

“秃头”冲我们俩神秘地笑了下,搓了几下双手,把坛子的盖子缓缓揭开,倒放在桌面上。我探起身子,从坛子口俯身看下去,很多根手指,常来的口水差点儿没滴到里面,我倒是心里面凛然一冷,一个个与断指有关的画面蜂拥到眼前——老洪弄来的断指女尸,新闻中西花园的四具断指尸体,小蒙缺了根中指的玉手……

“秃头”压低声音说:“我看过了,都是左手中指,一共十四根。”

左手中指、十四根?对于这两个词,突然很敏感。

问“秃头”从哪儿弄来的,“秃头”却说是捡来的。见我们俩都不相信,他便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前些天,“秃头”老家那边的朋友给他邮寄过来一些山货,去物流公司领取的时候,员工给拿错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就没怎么用心核对,回到家才发现东西领错了。他心想这没准儿是什么好东西呢,就给拆了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密封良好的坛子,还很重。打开一看,竟是这些。这才把我和常来叫来看看有没有门路把这些玩意换成钱花。这家伙,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常来端起茶杯要喝茶,看是空的,“秃头”要给他倒,被他给阻止了,常来吩咐他说:“弄点儿正常的来!”“秃头”这是有求于我们,自然不敢含糊,屁颠儿屁颠儿去了里面的屋子。常来凑到我耳边说:“你说其他研究所分到的尸体是不是也缺了手指?”经过他这么一说,我像是也开了窍。

“秃头”很快端了一瓷杯热水给常来,满脸堆笑着问道:“怎么样,有销路吗?”

常来让他把装坛子的外包装箱拿过来,我们意外地发现,在发货单位上写的地址竟是我们医学院,发货人处填写的是我们医学院院长的大名,收货地竟是美国,收货人的名字很长一串,第一个字母是S,最后一个字母是B,不妨简称为SB吧。

“秃头”伸着脖子看了看,问道:“咦?这发货地点怎么写着你们学校?”

常来把话头岔开,问他:“你把东西领错了,人家找你怎么办?”

“秃头”摆出一副无赖嘴脸,“死活不认账呗!”

“铃铃铃……”座机响了。“秃头”抓起电话听了一下,急忙跑到门口去往上拉卷帘门。我赶忙把坛子的盖子盖上问他怎么了。“秃头”看起来非常焦急,边拉门边说:“给你们讲故事那老头儿又犯病了!”

我们随着“秃头”一起坐车到了兰花小区,在小区门口见到了正在发疯的白胡子老头儿,保安扯着嗓子喊道:“四驴子师傅,你叔叔又犯病啦!快快!”旁边穿着肥大睡袍的中年妇女也唧唧歪歪——“还是送精神病院吧,快吧。”“不行不行,人送到那里可就废掉啦,还是去中心医院吧……”

市中心医院离这儿不远,老头儿发疯的表现也只是瞪着两只大眼睛嗷嗷大叫:“鬼啊鬼啊……”配合着一脸的惊恐,没有什么太大的肢体动作,我们三个很容易就把老头儿架了起来,朝着医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要说这世上的事儿也真巧,一个个的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刚进精神病科室的廊道,就听见前面吵吵闹闹的,保安提着电棍拦住我们,问发生了什么事儿,保安一脸不耐烦地说是昨天警察弄来的一个干巴老头儿,本来挺老实的,现在突然发起飙来,打了几个医生,张开嘴就要咬人。

正说着,一个老头儿从拐角处窜出来,后面追着几个保安和大夫,没错,正是我们从西花园带出来的那位老爷爷。奇怪的是,见到这场景,白胡子老头儿竟然也不喊不叫了,扭了几下胳膊摆脱开我们,随后便朝着那位老爷爷的方向走过去,我和常来要上前去拉住他,被“秃头”给拦住了。

老爷爷见到白胡子老头儿竟然也停了下来,吓得后面的医生和保安上前一大步退后两小步地围着他们俩绕圈。就在大家都看傻眼的时候,白胡子老头儿指着眼前的老爷爷看了半天,突然疑问着说:“你是……刚子叔?”那一刻,我看见那位老爷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什么。之后就被保安们给抓了起来,按着肩膀向走廊的另一头儿走过去。白胡子老头儿则跑着追过去,嘴里一句句喊着:“刚子叔、刚子叔……”

就在这时,我的手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秃头”的手指,“秃头”的手正在剧烈地发抖,确切地说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抖动,像是在强忍着某种过分激动的情绪,目光盯在那古怪的老头儿身上看着,眼眶却已经湿润了。嘴唇上下吧嗒着,看那嘴形似乎在说:“爷爷……”

我们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白胡子老头儿安排住院了,“秃头”说这老头儿一辈子也没娶到媳妇,他父亲三驴子临死时交代过,让他一定给白胡子老头儿养老送终,所以“秃头”就一直把他留在家里一起过。还叮嘱我们俩,西花园那事儿不能对外乱说,这可不是小事儿,出事儿的话任谁都兜不住。

帮“秃头”一起安顿好白胡子老头儿后,我和常来就回了学校。白胡子老头儿被推入安定针后,硬撑着眼皮看着我们,对我和常来虚弱无力地说:“那就是刚子叔……”

我和常来买了些烧烤坐在寝室里边喝啤酒边吃,我们俩在考虑是不是还继续掺和这些事儿。这两天“秃头”老是打电话来问这手指头能不能找到销路。常来被他给问烦了,破口大骂了一顿,那边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昨天常来用QQ语音,听上去好像是他家里生意出了些问题,他妈在语音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以后都指望他了之类的。常来点了根烟,边吐着烟圈边说:“咱是学生,算了,别掺和了。”这小子一直喜欢凡事都弄个水落石出,几次只为了看个悬疑片的结果,守着电脑熬得红眼也不睡觉。何况这事儿还一直都这么玄乎,他心里肯定也不甘。我拍了拍他肩膀,也没再说什么。

小假期也该过完了,老洪在医院实在待不下去了,嚷嚷着提前出院,大有再不让他出院就把医院一把火烧掉的架势。去接老洪出院那天,大彪要正式试用新药剂,没有去。回来的路上,老洪说让我们俩把论文认真准备准备,还有大彪的也帮他弄弄。过两天有个知名的老外教授要来学校作个报告,老洪会顺便拿去给他看看让他找机会给发表一下。坦诚说这可是我跟在老洪门下的最初目的,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应该喜出望外才是。但是,当我看老洪一脸的愁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洪都这么大年纪了,虽说平时是又臭又硬的,但看现在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孤独的。看见一个老人这样,心里还是很想关心他,但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还是怂恿常来去问老洪这是怎么了?老洪只是浅得不能再浅地笑了下:“你们俩说说,我这个人怎么样?”没等我们开口说话他就严厉地提醒,“说心里话!”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一大堆不痛不痒的话,我看见,老洪的表情上挂满了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