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爱比死更冷(第3/6页)

雪儿点点头,和蔻子一起走出了诊室。

关上门,薛大夫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了呼延云的面前:“你听说过‘渐冻人’这个词吗?”

呼延云点点头:“著名物理学家霍金好像患的就是这种病,学名叫……运动神经元病,对吗?”

“更准确的学术名字叫肌萎缩侧索硬化。”薛大夫说,“你要知道,我们能够运动、说话、吞咽和呼吸,都是因为运动神经细胞的控制作用,但是,患上这种疾病的人,大脑、脑干和脊髓中的运动神经细胞受到不明原因的侵袭,肌肉逐渐萎缩和无力,以至身体如同被逐渐冻住一样,所以俗称‘渐冻人’,他们中的90%在发病后的1~5年死亡,死因大多是呼吸衰竭。”

“阿累患上的……就是这种病?”呼延云问。

薛大夫慢慢地点了点头:“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由于病人只是运动神经被破坏,而感觉神经并未受到侵犯,所以它并不影响患者的感觉和思想,也就是说,患者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秒一秒地走向死亡,而在死亡的过程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痛苦,却连最简单地用手捂一下痛处,都不可能,更不要提用自杀来解脱,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呼延云头皮一阵发麻,目光慢慢移到桌子上一盆绿元宝上,绿油油的叶子茁壮地舒展着,仿佛在炫耀旺盛的生命:“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病治不了吗?没有药可以控制吗?”

“这种疾病从被发现到现在已经130多年了,但迄今依然没有治愈的办法,和癌症一样是绝症。”薛大夫说,“控制病情的药还是有的,比如力如太,每天2片,就能延长生命的时间。不过价格也昂贵得惊人,一个月得吃掉5000多元……以阿累家的财力,吃这个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令我惊讶的是,虽然我给他开了药,据说他也在按时按量服用,但是他去世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早得多,仿佛药物完全失效了似的。”

呼延云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自己的下唇,想了想问:“阿累为什么不让您对外透露他的病情?”

薛大夫苦笑了一下:“我要告诉你真实的原因,你肯定不信。”

“请您说吧。”

“阿累刚刚被诊断出这个疾病的时候,情绪变得特别不稳定,时而狂躁,时而恐惧……我们活着的最大快乐,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亡,假如知道了自己生命倒计时的确切时间,谁都会像阿累这样。”薛京感叹道,“但是阿累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了不起的人,表面上看上去他憨憨的、笨笨的,但是这个人有一颗高贵的心灵,他把书本上的那些人生道理当真的!当他确认自己逃避不了死亡的时候,一下子就平静下来。有一次我无意中告诉他,这个病有5%~10%的遗传性,他立刻拉着他的表妹王云舒做了个肌电图检查,确认没事后才放心——这个检查他也瞒着王云舒,只说是个普通检查。此后,他要求我对除了他妈妈和妻子之外的所有人保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表妹处了个男朋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患了这个有遗传性的疾病,影响了表妹的终身幸福……”

呼延云呆呆地,像被雨水淋透的一张纸。

“对了,刚才在我诊室里坐着的那个小女孩,患上的病和阿累一样,虽然是早期,行动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估计病情很快就会发展……”薛大夫叹了口气,“她是个孤儿,在当地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有个医生推荐她去美国试试新的基因疗法,并从红十字基金会帮她申请到了一笔钱,但是金额很少,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可惜,那真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啊!”

走出诊室,呼延云忽然听见一阵呜呜的哭声,在黑暗的楼道里低回。循声望去,原来是坐在候诊椅上的雪儿咧着小嘴在哭泣,满脸的泪水像正在融化似的。旁边的蔻子也眼泪汪汪的,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到最后也说不下去了。

呼延云走过去,脚下突然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赶紧扶住墙,低着头沉静了片刻,然后走到雪儿面前,望着她雪白而瘦削的小脸、湿漉漉的长睫毛,还有湖水泛滥般的泪眼,心中不由得一阵阵酸楚,单腿蹲下,轻轻地说:“可惜我不是医生,如果我是医生,一定不惜一切也要治好你的病……”

雪儿望着他,粉色的鼻翼一抽一抽地,像水泵一样,泪水不停地涌出眼眶:“我……我是在病友的论坛里认识阿累哥的,我和他得的……是一样的病,刚才那个阿姨说,我要去美国治病,钱……钱不够……”

“我是陪雪儿看病了才知道,阿累得的是什么病,他死得太惨了……”蔻子忍不住痛哭起来。

呼延云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午后的阳光下,地面翻滚着一片片白花花的热浪,被热浪淹没的所有事物:树木、楼房、车辆、行人,都颤颤巍巍或浮浮沉沉的,令人目眩。他想平静胸中起伏的情绪,但耳畔传来的雪儿的哭声,使他反而更加心烦意乱,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50万元,算是定金。事成之后,再加一倍。”

再加一倍,100万元……那是朱夫人的承诺,让我找到那面透光镜的报酬。如果我答应了朱夫人,把透光镜交给她,有了100万元,雪儿的病肯定能得到治疗,就算是治不好,也能延长很久很久的生命了……

不!我不能这样做!否则将会直接威胁到小青的生命安全。我不能为了救雪儿,而不顾小青。雪儿毕竟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女孩,小青,那可是娟子的亲妹妹啊!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雪儿像阿累一样死去?她还这么小。

有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呢?

想着想着,他的手不由得放在了窗台上。被阳光灼了一中午的窗台,比饼铛还要滚烫,疼得他指尖一跳,头脑清醒了几分,转身问雪儿:“你去美国的机票,买的是什么时间的?”

雪儿抽噎着说:“后……后天早晨。”

还有一天多的时间,100万元……

“蔻子。”呼延云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今天晚上,警方要搞一个试验,届时请你到老甫家来一趟,具体地址回头我们打电话告诉你。”

蔻子脸上的泪还没有干,惊讶地抬起了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变了话题,但看到的只是呼延云匆匆离去的背影。

“晚上9点50分了。”马笑中看看手表问,“开始了吗?”

老甫摇摇头:“还没。那天我们约好的是9点半,但是樊一帆和周宇宙一直没有来,小青很不耐烦,想走,被我拦住了。”

“小青当时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