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独闯塞班岛(第4/6页)



  她握住了我的手,领着我走过甲板,沿着升降口的扶梯爬下去,来到主舱室。我同她在桌子前面坐下,这一举动至少引来六个有钱的水手男孩妒忌的目光。我们谈了一些我在芝加哥的生活与她对纽约的厌倦,她说她还厌倦她所上的全部是女生的学校。在桌子底下,她用腿摩擦着我的腿。

  弹过了吉它,唱过了民谣,八点钟左右船员们回舱中休息了。贝特塞挥了挥手,微微一笑,同挑乐丝一起回房舱了,还不停地咯咯笑。

  我在自己的铺位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在头脑里整理着米勒提供给我的信息,他就仿佛一名戏子演完了他的戏,想到此处,我的胃里感觉到似乎有蝴蝶在飞舞,这不是晕船的关系。九点过点儿,我从床铺上爬下来,攀上了甲板,海风变冷了,海面上漂浮着一层薄雾。我知道海顿那个孩子就站在那里瞭望,这也许是我同他单独交谈的绝好机会。

  那个年轻人伸展着四肢躺在一只救生艇里,绳索是他的床。他的双手叠在一起枕在脑后,手肘像机翼一样舒展着。他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双腿长而有力;他正睁大着眼睛,满怀期待地凝视着星光灿烂的夜空。

  “你总是躺着瞭望吗?”我问他。

  “黑勒先生,”他说着坐了起来,声音是悦耳的男中音,“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没有,只是来看看你是否想找个人做伴儿,八点钟入寝对一个芝加哥男孩来说太早了些。”

  他从救生艇上跳下来,光着的双脚轻轻地落到地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尽可能地轻,为了不把甲板下面熟睡的人吵醒。

  “想喝点咖啡吗?我在船长室里准备了一壶。”

  很快,我们坐在甲板的条凳上,用铝罐喝着咖啡,眺望着无云的夜空里闪闪发亮的群星。夜空澄澈如水,镰刀似的弯月是一抹淡黄。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而像是好莱坞夜总会里人造的布景。

  “船长说你是一位真正的水手,”我对这个孩子说,“我理解为你不用花费三千美金来换取环球航海的乐趣。”

  “如果我有三千美金,”他说,“我就会自己买条船。是的,我领工钱,每月一百美元。约翰逊根本不想付钱给我,你知道,他说环球航行的经验抵得上任何报酬,但我同他讨价还价。”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不事先在头脑里斟字酌句,随着最后一个句子的结束,他吐出一口气,似乎他要把那些句子先说出来,然后再反省它们的含义。

  “是的,你的确在这件事上让他屈服了。”我说。

  他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我,微笑变成了嘲笑,这在他这种年纪是少见的,“生活的吸引力不是金钱,黑勒先生,是它的极度简单。”

  “你的船长在与那些被宠坏的孩子们分享这种简单生活的同时,还赚了大笔的钱。”

  “有钱的浪荡子,我这样称呼他们。你看,这可能就是我注定要当个大副,而不能成为船长的原因。约翰逊不只同船打交道,还同陆地打交道——筹资,讲演,为《地理》杂志拍照片。他很实际,我很浪漫;他有忍耐力,而我多半时间想把那些有钱的宝贝们扔进海里去。”

  “他们喜欢你,你知道。”

  他笑了,“嗯,我对他们很粗鲁,而他们喜欢被惩罚。也许这会使他们成为男子汉……如果战争没有先做到这一点。”

  世界像海洋一样在我们面前无边无际地展开,它看起来似乎空无一物,完全空无一物,没有人类。

  “它就要来临了,”我说,“是不是?”

  “哦,它在这里,它无所不在……可是回到家里,他们就忽略它了。”

  船外海浪温柔的起伏声催人入睡,浪花拍打在船壳上的声响如同甜美的打击音乐。

  我问他:“你知道你明天将要做什么吗?”

  他的笑容抽搐了一下,他注视着漆黑如墨的水面,“我知道我们要把你送到哪儿。”

  “这种冒险每月的一百美元划不来。”

  “船长让我去,我就去。”

  “我对你说,这不值得。船上有救生艇,约翰逊自己就能送我去。”

  “不,我要去。”

  “我还以为你喜欢简单的生活。”

  “我是喜欢,但我也喜欢有刺激的生活。”他大声笑起来,接着又说,“你知道,船长是一个不受诱惑的人,无论是烟、酒,还是岛上的女孩儿。”

  “他有一位美丽的妻子。”

  “爱克塞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如果换作我,我就把她留在家里。”他喝着咖啡,注视着倒映在海水里的浅黄色的月亮。“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航行经过塔希提岛北部……船停泊在瑞安迪附近的环礁湖码头上。一艘纵帆船驶过来——船上装载着美丽的女孩儿,大约二十多个,在栏杆旁站成一排,抱着索具。真是一群尤物。”

  “你经常碰到一船可爱的女孩吗?”

  他摇了摇头,“遗憾的是,没有。那艘船是从帕皮提雇来的,雇主是一个叫做帕德罗·米勒的种植园主,是诺德霍夫与海尔的朋友。”

  他们是畅销书作家,写了一本叫做《赏金》的关于叛变及其后果的小说。

  “他们邀请我们上船……葡萄酒,音乐,笑声,舞蹈,我遇到了一位黑头发的女孩儿,她的草裙舞跳得很好……我同她走进村庄,当我回头张望时,我发现船长正站在‘美国人’的甲板上,就在舵轮旁边,抱着双臂;爱克塞坐在天窗上。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也许,他也想去寻欢作乐,却又担心南太平洋岛上腐烂的树枝。”

  他发出了一阵大笑声,却又立刻停下来,似乎怕惊醒甲板下面的梦中人,“你有些愤世嫉俗,是不是?”

  我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海顿,你也许认为自己很浪漫……但此刻,你面前站着的是南太平洋上最浪漫的傻瓜。”

  “希望你能保持这一殊荣。”

  他仰起脸,扬起眉毛,轻轻地笑着,又赞同似地点点头;然后,他的眼睛打趣似地眯起来,“嗯……我看到贝特塞在讨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