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雨逃亡夜(第2/6页)



  这一次当我敲门时,门立刻就打开了,她站在那里,站在我面前,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希冀和渴盼,嘴唇轻颤着,似乎不敢绽出笑容。她希望我带回来了万无一失的计划,能解救弗莱德·努南,并带着我们一起快乐地回家。

  但是她太了解我了,她明白我唇边浅浅的微笑不是个好兆头。

  “哦,我的上帝……”

  她向后退了一步,我走进房间,房间内变得又冷又暗,她仍然穿着那件短袖的男式白衬衫和锈红色的裤子,光着脚。我关上了房门,她急切地问我:“你不能帮助他?”

  我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窗下的椅子前,让她坐下来。冰冷的晚风偷偷地溜进来,哗哗地翻动着放在桌子上的日本杂志的封面。

  我跪在她面前,像一个求婚者,把她的双手握在我的手中,温柔地凝视着她,说:“现在没有人能帮助弗莱德了,阿美,他们在今天下午处决了他。”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外的风在痛苦地悲鸣,她脸颊抽动着,泪水潸然落下。她慢慢地摇着头,眼睛中满是伤痛。

  “这就是他们让我同他谈话的原因,”我说,拍了拍她的手,“给他最后的祈祷。”

  雨点儿开始噼哩啪啦地落下来,窗帘飘出窗外,随风翻卷。

  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是怎么……很快吗?”

  “很快,”我说,“他们在牢房里射杀了他,就在我面前。我没有办法救他……我非常抱歉。”

  我的谎言只是使这个打击稍微来得柔和些,她没有必要知道他所做的牺牲和他临死时的种种细节。

  然而,她太了解努南了,她抬起眼睛说:“我打赌他一定向他们吐口水了。”

  “哦,是的。”

  “内森……我太伤心了。”

  我仍跪在她面前,用我的双臂拥抱住她,她靠在我的怀中。我就势站了起来,改变了一下姿势,坐在椅子里,而她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我的腿上,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脸埋在我的胸前,眼泪像瀑布一样狂泻而下,窗外的大雨仿佛在应和着她。

  我们就那样坐了几分钟,然后雨滴落进窗内,我轻轻把她放在地上,扶着她走到睡榻前,她一下于跌坐下去。我关上窗户,只留下一道缝隙透空气;然后又拧亮了台灯,半透明的光线铺开了一个金色的光圈。我已厌倦了扮演牧师的角色,于是脱下外套和带白硬领的衬衫,穿着T恤衫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我们的双腿懒洋洋地伸展着,手臂也松垂下来,宛如两个断了线的木偶。

  她茫然地注视着虚无的空气,“他受了那么多苦,他们对他如此残忍……这使我……”

  她用双手捧住脸,开始啜泣起来,身体也随之不停地抽动。我用手臂环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似乎在安抚一个孩子。我知道我既不能说些什么,也不能做些什么,我能理解她的遭遇吗?有人能理解她的遭遇吗?除了弗莱德·努南?

  终于,她睁大了红肿的眼睛望着我,脸上的淡妆被泪水冲得纵横阑干,她说:“我感到非常内疚,内森,非常内疚……与弗莱德相比,我把一切看得太轻了。”

  “没什么可内疚的,”我劝慰着她,“这不是你们所能控制的。”

  “我没同他们对抗,像他那样。他是个勇士,而我是个胆小鬼。”

  “你也在监狱里。”

  她摇了摇头,很坚决,“不像他,不像他那样。”

  “好了,他现在解脱了,为他感到幸福吧。”

  她眨了眨眼睛,眨掉了一些眼泪,“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看到了他活着时是怎样一种情形,他很乐意离去的。相信我,不论他在哪里,都要比在这里好。”

  她思忖着,然后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我的腿上;她蜷起了双膝,像个胎儿一样。我抚摸着她满头的鬈发,任她在我手底下静静地流泪、抽噎,甚至还打了一个盹。

  然后,她在我的腿上仰起头来,问:“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是的,送我来的那艘纵帆船,‘美国人’号,就停错在三英里以外的海域,他们在那里等我一天,看我今夜是否需要搭乘他们的船回家——船长和他的大副会乘划艇溜进来,停泊在远离码头区的沙洲小岛——曼涅戈娃岛——附近等我。”

  “什么时候?”

  “还能什么时候?午夜。”

  他们为我制定了两条脱身计划:约翰逊船长与他的救生艇在今夜迎候我;如果我需要更多一些的时间,两天以后(就像我告诉“西丑坎”的那样),一艘德国商船会载我回航。如果这两条路都走不通,我就只有靠自己了。然而,关岛近在飓尺,拦劫一艘摩托艇回家也是切实可行的第三种方案。

  “大雨会成为问题吗?”她问。

  风雨正敲打着玻璃窗。

  “它会是一种帮助,”我说,“除了我们,还会有哪个傻瓜在风雨之夜出门?”

  她坐了起来,希望的火花浮现在她的眼角,“我们就……走出这里?”

  我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宝贝,我们要从我的窗户翻出去,那些土著看门狗不是通常都在门厅里打地铺吗?”

  “是的。”

  我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拉近自己,“好了,他们甚至不会觉察我们的离开,直到明天早上的某个时刻。他们不看守后门,因为这里没有后门,对吗?”

  她点了点头,“起初,这里有一个侧门,但它后来被堵死了……这个旅馆就是一座监狱。”

  “那么说,他们只注意前门。”

  她再次点了一下头,“你的船长在什么地方接我们?”

  “在码头,在送我上岸的地方。”

  天空掠过一道枝形闪电,过了一会儿,低沉的雷声隆隆传来。

  我问她:“他们照管你吗?给你送三餐或者别的什么吗?”

  “他们根本不理我,我在街对面的那家饭馆吃饭。”

  “那么,我们要做的事就是静静地坐待几个小时。”

  “好吧……毕竟,我们还有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