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们的小型结婚派对在洛伦佐房间的前厅举行。三年前洛伦佐 曾鼓励我碰一下克里奥佩特拉的杯子。古董和珍宝如今已不复存在,钱币、 宝石、 金雕像也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一座石雕和凹刻;墙上依旧挂着画。酒被倒入嵌金半宝石刻成的酒杯里。

房间的一角,两个乐手在弹奏着鲁特琴;一个装饰花彩的桌子上摆着大盘的无花果、奶酪、杏仁和点心。劳拉给我拿了盘子,我一点都吃不下,但却第一次品尝到了未稀释的葡萄  酒。

我再次问劳拉,扎鲁玛是否来了。她从这个简朴的庆典离开了,只剩我丈夫、米开朗基罗和我,就连神父也走了。

尴尬的是,朱利亚诺抬肘暗示了一下,米开朗基罗举起酒杯说:“祝福新郎新娘,上帝保佑你们有一百个健康的儿子。”

一瞬间,雕刻家害羞地看着我。他啜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我喝了一大口。这酒在舌尖有点涩,下肚后便使我感到了温暖。

“我要告辞了。” 米开朗基罗说,然后鞠躬离去,显然是想早点摆脱这应酬。

他一离开,我便转向朱利亚诺说:“我害怕他。”

“害怕米开朗基罗?你开玩笑吧!”朱利亚诺笑了笑。他又重获理智并且尽量显出放松的样子。“我们从小可是像亲兄弟一样长大的!”

“那正是我所担心的,”我说,“那才增加了你的危险。你知道我父亲让我参加了吉罗拉莫的布道。我几乎每次都能见到那个雕刻家,他是个教徒。”

朱利亚诺向下凝视着,好象在沉思的样子。“教徒。”他费解地说,“那如果你被教徒威胁,你怎么才能尽量保护自己呢?”

“找卫兵。”我答道。我喝了超出自己常量的葡萄酒,而忧虑也使我不能清醒地思考。

朱利亚诺的嘴角动了一下:“是的,总会有卫兵的。但如果知道敌人的计划岂不更好?并且使他们为你所用。”

“那么,”我开始无所顾忌。 米开朗基罗是你的间谍?我还没说出来就听到一阵扣门声。

我希望是劳拉,但却是个男仆,皱着眉。

“请原谅我的打扰,朱利亚诺大人。”他那经过训练的声音恰好能被听到,“有个访客,需要立刻见您……”

我的新郎皱了皱眉:“是谁?我都指示过了,我们……”

“是夫人的父亲,先生。”

“我父亲?”恐惧几乎使我无语。

朱利亚诺朝仆人点了点头,把手放在我肩上安慰我。“没事的,丽莎。我早就料到了,而且已经准备好见他了。我会消除他的疑虑,等他平静后我就叫人请你过来。” 然后他悄悄吩咐仆人跟我在一起待到劳拉回来,随后轻吻了我的脸颊,便离开了。

除了在房间里来回紧张地踱步, 我现在什么事也做不了, 我从玉髓杯里喝完最后一口葡萄酒, 然后放下杯子。 酒也不能消除我的恐惧。 同时我感到了愤怒, 愤怒我的命运不能由自己决定,而是由男人们的讨论来定夺。

我来来回回地走着, 裙角擦着嵌花大理石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这屋里走了多少个来回。

劳拉跨过门槛。她表情谨慎,当男仆把朱利亚诺的命令传达给她时, 她的表情更加谨慎了。男仆走后,劳拉留了下来。只有我们两个时,我迫不及待地问她:“扎鲁玛还没来,是么?”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我:“是的,我们的车夫回来了,但没有扎鲁玛。原谅我没有早点告诉您,夫人。我在婚礼前就知道了,只是在那之前让您知道太残酷了。”

这给了我重重一击。我爱朱利亚诺并且不会离开他,但我想象不到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父亲不让扎鲁玛跟我在一起。她从我出生时就在身边,是我与母亲最真切的纽带。

快乐的时光过去了,我拒绝食物与饮料,坐在椅子上,劳拉在旁边说着安慰我的话。

我听不见,只是无声而又严肃地自言自语着。我现在得考虑一下我丈夫的感受。看在他的份上,我要镇定、平静、优雅,无论发生什么。

我坚定的想法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什么东西打到了窗户的木百叶上。虽然窗户是关着的,但百叶上的木条开着。劳拉跑过去打开百叶窗,却被另一个撞击墙壁的巨大声响吓得退了回来。

我起来侧身朝窗下看去。

父亲的头发由于刚洗完澡还湿漉漉的,他正弯腰去捡另一块石头。他已经从马车里出来并扔掉了缰绳。那匹马疑惑着,前前后后踏着步子。后面的马车夫在大骂着。

“嗨,让开,让开!你不能把马车停在这儿!”

父亲似乎并没听到也没看到。当他去捡石头时,一个卫兵喊道,“走开!不然我就要抓你了!”

几个路人——马背上的执政官、拿着一篮子面包的仆人、衣衫褴褛的粗鄙女人、同样粗鄙的群众、 光脚的孩子们都停下来看热闹。 那是星期六中午, 宽阔的街道到处是马车、行人和骑马的人。

“那就抓我吧,”父亲喊道,“让全世界知道梅第奇以为他们可以偷到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甚至是一个贫苦人的女儿!”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仍能看到他脸上的歇斯底里。他没穿斗篷和帽子就跑到这儿来了。父亲再次拿起石头起身准备扔。卫兵走近,威胁地举起手中的剑。

在距他们二层楼的地方,我倾向窗外:“都住手!”

卫兵和父亲都停住了,仰头看着我,下面围观的人也一样。父亲放下手臂,保卫也放下了武器。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我很好。”我喊道。以这种方式说私事真是糟透了。街道的嘈杂逼得我要用最大的声音喊叫:“如果您爱我,父亲,就答应我。”

父亲丢下石头,紧紧抱着自己,好像要包住体内的愤怒。然后他冲我挥手:“他们夺走了一切,你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个疯子,“他们夺走了一切,现在他们想把你也夺走。我不会,决不会,让他们得逞。”

“求求您。”我朝向窗外,劳拉抱住了我的腰以免发生危险。“求求您,您不想让我幸福吗?”

“如果你跟他在一起,”父亲喊道,“等着你的只有悲伤!”这不是威胁,他的声音中只有悲痛。他朝我伸出手,爱抚着空气,轻轻地,就像抚摸着我的脸颊。

“丽莎,”他大喊,“我的丽莎!我如何才能让你听进去我的话?”

当天早上当我离开房子,我聚集了所有对他的仇恨才让自己有勇气离开。我提醒自己从前他是如何打我的母亲致使她生病;他逼她见吉罗拉莫,使她丧了命;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竟与杀害母亲的人为盟,背叛了她。